Tuesday, December 20, 2011

板栗

鱼米富足的地方,板栗却是稀罕物。有一天,妈妈带回来几只板栗,吃完了,吧嗒吧嗒嘴,惊为天物。问妈妈这好吃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妈妈说,哦,路边拣来的。我居然就信以为真,出门时就少不得要张望着地面,一边想的是拣上一分钱,好自豪地交给警察叔叔,剩下的心思么,就全都牵挂在找寻板栗上了。

板栗没吃到几个,却吃过别的栗子,就是大栗暴。手心朝上,手指弯曲,往中指上运足了气,往脑袋上狠命一啄,便成就了一只大栗暴。真啄到脑袋上的大栗暴并不多,甚至有没有都难说,威慑力却总还是在,于是我就在对地上的栗子的向往、对头上的栗子的恐惧中,度过了我那苦难的童年。

总算知道板栗是树上长的,而不是像花生一样是土里刨出来时,人已经到北京了。花生是可以拿粮票去中关村农贸市场换的,偶尔也有小贩躲过门房钻进宿舍楼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小笔交易,也够解馋。也换过袜子,中午正要午睡时,有小贩压低嗓门叫着“袜子啊袜子啊”,有兴趣时也会换一双尼龙丝袜,更多的时候还是花生瓜子。

板栗却是稀罕些,小贩们不够档次,要到冬天的时候,街头支出一口大锅,热烙烙地爆炒。总是有一个人抄铲子,一个人吆喝:“糖炒栗子呃,新鲜出锅的糖炒栗子呃,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呃……”末了儿还饶上一句:“不香不甜的不要钱……”

仿佛是一夜之间,一同在宿舍里混日子的朋友们均作鸟兽散,我还在懵里懵懂地做白日梦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在为什么事情奔忙着,等我如梦方醒时,他们居然都卷起铺盖卷,远走高飞了。他们可以说自己是过五关斩六将,轮到我时,大概过的关不下十个,斩的将么,说不清了,肯定比手里抓的一把栗子要多。

是一个暖和的冬日,又轮到去城东一个什么衙门办个什么从前闻所未闻、后来也不再适用的手续。刚在路边买了一包糖炒栗子,碰了太多的钉子,师傅笑眯眯的脸让人觉得格外的亲切。拿着板栗上了车,手里热乎乎的,又兼饥肠辘辘,忍不住就接着吃下去。售票员明明知道,却居然也就没有说我什么,于是我就这样一路吃下去,栗子吃完了,手里捧着的都是板栗壳,我要去的车站也到了。那些年的种种委屈都忘了,只记得这一回板栗的芳香,还有看门老大爷在密集的枪声中对着夜空放声高喊:“你们这些王八蛋!你们比日本人还要狠毒啊!”让我感受到,老北京的温良厚道,是这个城市的高楼大厦、官府衙门背后真正的心跳。

过关斩将之后到了英国,住在旧式庄园里,庄园从私人宅邸转为学院,花园工却留了下来,一年四季鲜花不断自不必说,还有樱桃、黑莓、覆盆子等各类鲜果,鲁迅的百草园也不过如此了吧。一条小径旁的灌木丛中,还长着一种小坚果,采下来后敲开,居然好吃得很。问花园工这是什么,他说是hazelnut。查了字典才知道,原来hazelnut是榛子,李贺《老夫采玉歌》里叙说“夜雨岗头食榛子,杜鹃口血老夫泪”,让我老以为榛子是像饥荒时代北方人吃的“橡子面儿”一类东西,没想到原来是这等好物。我不是嗜好咖啡人士,偶尔喝一杯,就会挑榛子咖啡,无它,取其中榛果之香也。

板栗也是有的。有一天走得远些,走到了学校以外的地带,十字路口郁郁苍苍一棵大树,树下居然密密麻麻铺满了板栗。想想地上的东西,随它烂去,多少有些暴殄天物,我辈好吃之徒,捡走了应当不算是偷。再说了,好东西进了好吃之徒的口腹,也算是得其所哉吧。于是啃吃啃吃拣将起来,从来不用的裤兜塞满了,两只手还各捧上一捧。回到住地,不会炒,急急架上锅,用水煮将起来。一边想念着北京路边糖炒栗子的乌黑乌黑的大铁锅,一边等着眼前瓦光锃亮的小钢精锅喷香冒气。

看看差不多了,迫不及待地捞了一颗上来。吸溜吸溜地忍着烫剥了开来,放进嘴里,准备大快朵颐。

噗。苦的。实在是太苦了,十多年过去了,嘴里的苦味依稀还在。

原来这东西并不是板栗。问了一个同学,同学说这玩意儿叫Conker或Horse Chestnut,我就叫它苦板栗。同学当过小学教师,说学校里的小淘气们经常在后面玩儿这东西。拿一条绳子,把苦板栗穿上了,然后互相撞击比赛,谁的板栗先破了,自然也就输了,循环往复,最后剩下的那一只,自然就是得胜将军了。

同学慢脾气,说小东西们坏得很,他一背过身去在黑板上写东西,小东西们就在下面乒乒乓乓地斗将起来;等他一回过身,大家又都若无其事地正襟危坐。打得实在太凶,他只好将所有的苦板栗一律没收。

没收是没收了,the next day, they come back with more! 老实的同学说起这事儿来,实在是比淘气的孩子们还要开心。

英国的孩子们玩这个,大人也玩,还有挺正式的全国性比赛呢。某年某明星也踊跃参加比赛,因为他把自己的苦板栗烤熟了,还在醋里面泡过,如此不良行为,岂能容忍,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于是某人亦因为违规而失去参赛资格。

美国好像没有苦板栗这个东西,超市里卖的,倒还是正二八经的板栗。羡慕明火烤板栗的芳香和气氛,却是不敢用壁炉;要吃板栗时,大都是用刀子在板栗头上切个小口,然后放到烤箱里烤,大约半个小时,房子里飘起香味,板栗也烤就了。也买去皮的板栗,无论是干的,还是冰冻的,炖排骨、塞火鸡,都是上好的材料。

万圣节以后,四处就都响起了圣诞歌曲,每年听的大约也都是同样的一些歌曲,好听的却依旧还是好听。很喜欢这首Chestnuts Roasting on an Open Fire,喜欢凯伦•卡彭特的版本,她浑厚磁性的声音,曾经伴随着我虚度了学生宿舍的时光:



Chestnuts Roasting on an Open Fire

Chestnuts roasting on an open fire,
Jack Frost nipping on your nose,
Yuletide carols being sung by a choir,
And folks dressed up like Eskimos.
Everybody knows a turkey and some mistletoe,
Help to make the season bright.
Tiny tots with their eyes all aglow,
Will find it hard to sleep tonight.

They know that Santa's on his way;
He's loaded lots of toys and goodies on his sleigh.
And every mother's child is going to spy,
To see if reindeer really know how to fly.

And so I'm offering this simple phrase,
To kids from one to ninety-two,
Although its been said many times, many ways,
A very Merry Christmas to you

Tuesday, December 06, 2011

Somewhere in Time

Christopher Reeve, second class actor; Jane Seymore, third class actress. Somewhere in Time: 2 1/2 class movie.

However, the music is superb. Both John Barry's original soundtrack, as well as Rachmaninov's "Rhasposdy on a theme of Pagnini" op. 43.



John Barry also composed the theme song for Out of Africa, as well as songs for the Bond movies:



John Barry Prendergast, OBE (3 November 1933 -- 30 January 2011) was an English film score composer. He is best known for composing 11 James Bond soundtracks and was hugely influential on the musical style of the 007 series, along with the general feeling of the films.In a career spanning almost 50 years, Barry received numerous awards for his work, including five Academy Awards; two for Born Free, and one each for The Lion in Winter (for which he also won a BAFTA Award), Out of Africa and Dances with Wolves (for which he also won a Grammy Award) and Somewhere in Time (1980) (Golden Globe Award nomination for Best Original Score - Motion Picture)- wiki

www.johnbarry.org.uk

Monday, December 05, 2011

十面埋伏,四面楚歌,狡兔三窟,左右逢源,祸不单行

好像是贬义词居多。:)总之,新项目下来,我是 by default 要参与的,正好合作人士也是最强也最好相处的几个程序员,高兴高兴;翻译 Walden 的庞大项目即将上马时,沉寂一时的编辑又在催书稿……早知道前一阵子不太忙的时候不该接那个插进来的小项目。初稿是完成了,但还要修改润色,翻来覆去,乏味乏味。

今天走了小路,时间终于达到了三十分钟以下,一边东张西望地看路,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盘,Proust 的碎碎叨叨,和暖和的冬日里Concord River 和 Walden Pond的景色,竟然也鱼水交融……

Sunday, December 04, 2011

The River Runs Through It

有不喜欢 Robert Redford 么?想一想,若是他够年轻,这个 Paul 他会演成什么样?

Brad Pitt 金色男孩青春年少,英气逼人。自然让人想起他在 Legend of the Fall 中的角色。

钓鱼族的 cult movie. 画面唯美,音乐特别动人。和好莱坞大片相比,我更喜欢这样可以安安静静独享、让你热爱生活感激生命的电影。

我变得跟 Roseanne 一样了:(Gone with the Wind) There is a book?

不过,这回真是 Ignorance is bliss, 对电影得奖、作者背景一无所知,碰上了就看了,两个小时,纯粹的享受。所以我看这部电影是邂逅黄水梨时的惊喜,还不在乎他是不是其实长得很丑。

同意这部作品不是什么回归自然之作。说是自传体就解释了一切:他只是照本宣科讲自己的故事,没有什么“中心思想”。他父亲碰巧是个牧师,他弟弟碰巧是个红脖子野小子,他自己碰巧离开了那个地方,这都是 variables。他完全可以来自别的背景,新英格兰文化人家庭出身,偶然的机会流落到了中西部农场,那他怀念的就会是父亲的书房了。

Constants也是有的,就是 human connections, to another human being, and to nature. 一个70岁的老人,行将作古,怀念自己的父亲母亲和早夭的兄弟。没有价值判断,怀念的不是大自然,也丝毫没有谴责都市生活奢靡腐化的意思。纯粹是平铺直叙,The Way We Were.

不过,看的时候,还是未免代入……觉得Norman是那个社会的自己,还在努力奋斗,爬着公司的梯子,挣钱、提升,争取世俗的认同。而Paul是那个天然的(或者自然的)自己,率性冲动,并不稀罕另外那个自己蝇营狗苟的东西,只想随心所欲地浪费老天爷给我们的这几十年。谁对?谁错?孰优?孰劣?Don't know. Maybe I'll know better when I'm seventy.





Theme: Mark Isham

Tuesday, November 22, 2011

New Yorker Fiction: Miracle Polish

镜子是在粉饰太平,还是在更清楚地向我们展示生活的残酷?

http://www.newyorker.com/fiction/features/2011/11/14/111114fi_fiction_millhauser

Saturday, November 12, 2011

飞车读书

其实我这开车水平,飞也飞不到哪里的,在镇上小路上总是老乌龟,偶尔还吃后面人喇叭,上了高速,再牛也就是个八十迈。读也不是真的读啊,是听。

我晕车大王,连坐火车、飞机都不能看书,更别说汽车里看了。火车里往往有好事者,看了《法制天地》、《知音》等上面的奇闻轶事,忍不住要分享,凑过脑袋说:你看你看,这儿呢,肯定是他老婆干的。我只能瞳孔发散地茫然点头。

以前上班近,车里的电台往往是轻古典音乐台WCRB 99.5,早上慢慢悠悠地爬起来,慌里慌张地催人出门,等我上车时,往往能够听到八点半 Keith Lockhart 的节目。他往往选一些著名作曲家的非著名曲目,或者是非著名作曲家的著名曲目,作一些介绍,然后让大家听这一段曲子。往往是曲子还没有结束,我就到了,于是开始忙忙碌碌赶死线或者慢慢悠悠磨洋工的一天,视项目进展而定。

偶尔也听新闻,或是体育节目,新闻往往令人沮丧,体育节目又太群情激昂红脖子,一大帮贫困线上挣扎的听众为百万富翁球员、亿万富翁球队老板担忧,听一听,鼻子里哼一声,就还是转回古典音乐。

换了远在西伯利亚的工作以后就不行了。高速一上,小车奔跑如飞,外面风速呼啸,里面再听 Keith Lockhart,便觉得吃力,加大音量吧,又觉得像是逼着林黛玉表演《穆桂英》,横竖不对劲。

新闻也还是不能听。这一年依然是世事纷纭,各路神仙都有深察洞见,我这个狭隘的心胸里,装不下那么大的世界。

幸好可以听闲书。

听闲书,当然是听小说了。从小爱看小说,一大概是真喜欢,二大概还是因为,小时候看什么书大人都不管,还吃表扬:这孩子爱看书,书迷、书呆、书虫(均含褒义),唯一的例外就是这个看小说,大概也是看小说着迷耽误了正事——所谓正事,也无非是吃饭上学睡觉之类。总之,读小说倒因此成了唯一的禁忌,禁忌又演化成图腾,成了现在为数不多、硕果仅存的业余爱好之一,算是我自我认同的一部分了吧。

车中听书,大约是认真不得的,老老实实,从畅销书开始。阿加莎·克里斯蒂以前读过很多中文翻译本,随读随忘,最后一页都看完了还不知道案子是怎么破的,但克里斯蒂的书却容易读也容易听,因为每一本都不长,开始听了就欲罢不能,偶尔有不耐烦就劝自己,善始善终吧,用不了两天就又破案了。就这样除了波洛系列,连Ms.Marple也听了几本,顺带着还看了一本克里斯蒂写的罗曼司,原来她骨子里也还是女性作家得很,居然还让我想起了去年刚比较过的写战时恋情的张爱玲和杜拉斯。

另一个畅销而又有很多录音的是约翰·格里希姆John Grisham,读过他好几本书,也看过几部电影,好,听的时候好办,聪明能干一点的女律师就都是Julia Roberts 的模样。缺点是南方口音,看小说还好,听起来就不太受用。另外他的小说只有涉及法律的才好看,其他的,有一个去意大利玩橄榄球的,有一个去亚马逊河的,好像还有一个南方棉花种植园的,泯然众人矣,都不好看。

“严肃”书偶尔也啃啃,实在看不完大致翻翻,也还多少有点收获。但听书却不同,不能快翻,也不能跳着看,好听就好听,不好听就拉倒了。去年这一年半途而废的书还不少,计有菲利普·罗斯(Philip Roth),托尼·莫里森(Tony Morrison),最后是玛格丽特·爱特伍德(Margaret Atwood)。

菲利普·罗斯写的人物比较熟悉,犹太知识男性,尤其是人近老年者,读起来就像是读八卦。读多了却开始厌烦:世界上受苦受难的人多着呢,就算你过得不一定比同年龄的女老太太更舒心,起码你年轻的时候得意过吧。很多人推荐Everyman,硬着头皮听了两天,实在懒得分享主人公对死的迷恋,罢听。

Margaret Atwood 的小说老长,冬天乏味时却也把四五百页的书读完了,听《洪荒之年》(The Year of the Flood)也听了四五盘,结果新英格兰大秋天里来了场暴风雪,吹断了我的玉兰,四周哀鸿遍野,人人心中凄苦,于是我也无心关注小说中人虚构的世界末日了,气鼓鼓地去图书馆还了磁带,以示抗议。

这几部的情节和氛围都有些太阴郁,我们打工兼家居民族,总是要“高高兴兴上班来,平平安安回家去”的,没工夫忧郁,陪他们哭哭啼啼、念天地之悠悠啊?陪不起。

还有一个半途而废的是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普鲁斯特是太精致了些,差不多算小说里的肖邦,也不适合在美国大老粗的高速公路上听。看还是想再继续看的,不过需焚香沐浴、烛光美酒而已,也不妨随手放些肖邦做伴。

太精致了不行,太恐怖了也不行。借了斯蒂文·金,还不是他最恐怖的呢,就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把车折倒沟里去。赶紧按了电钮换台,那天的新闻,和斯蒂文·金比起来,简直是天籁,天使的歌唱。

倒是听完了《包法利夫人》。从前看过从法文翻译过来的中文版,现在听英文版,倒也感受不同。加之自己长大了,不似少年时代那样幻想浪漫、鄙视庸人,听完了,倒是把很多同情给了那个无能、无趣的丈夫查尔斯。刚刚还看到一点介绍,查尔斯其实是很大程度上是福楼拜自己的写照,他的祖父父亲都是很著名的医生,偏偏到他这里时,跟不上医学的发展,又加之天生口吃,于是成为家中最大的loser. 很悲哀地想到,从少年时鄙视庸人到现在同情失败者,吾老也。

我对成功学油盐不进,成功学、成功人士如何成功的书从来不看,听书却算是听了一部——奥巴马的传记 The Bridge. 可惜的是,传记写的是他如何成功当选,等我听到的时候,他是否是一个成功的总统,他有没有机会连任,都已经成了大问题。美国政治终于突破了种族界限这个历史性的、象征性的进步,在现实的经济问题面前,显得空泛和虚幻,不知道是造化弄人,还是有人阴谋作怪。

传记,尤其是政治传记,也就是听这么一部了。连孙中山、圣雄甘地这样的人也出来许多八卦,我是不会再在政治人物传记上浪费我宝贵的飞车时间了。

还是听小说吧,听了厄普代克的《跑,兔子,跑》(Run, Rabbit, Run),据说是作者与凯鲁亚克的《在路上》针锋相对而写的;凯鲁亚克写的是人不断地往外跑,厄普代克写的是人跑了以后给留下的人带来的悲哀。文学史上,打破传统的自然比维护传统的更有创新性,厄普代克的兔子系列,是不想再听下去了。

听得最高兴的是亨利·詹姆斯的《华盛顿广场》(Washington Square)和伊迪丝·沃顿(Edith Wharton)的《欢乐之家》(The House of Mirth).以前是读过的,他们的文字不能说不精致,但篇幅都不太长,听起来也不考验人的耐心,两本书还像是姊妹篇,珠联璧合,听完了,还把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找来看,看着看着,也还是有许多感动。

忙碌了一年,完成了很多任务,赶上了许多死线,往家里拿回了工资奖金,究竟为人类作出了什么可以衡量或者不可衡量的贡献(measurable or immeasurable contribution), 难说。只有上面读的这些书,倒算是实实在在的收获。哦,对了,还学会了一边开车一边换带,知道一盘快到头了,开车之前就把新盘准备好(以后再飞跃飞跃,可能都不用提前准备了),待老盘结束时,取出,放下,拿起新盘,插入,一系列动作顺利完成,故事也顺利往下进展,自己也觉得自己像007里面飞车驰骋、骁勇善战的人物,兀自潇洒了起来。

Sunday, October 30, 2011

十月风暴

老是看新闻里说风灾雪灾水灾,没想到这回轮到我们了。

晚上就听见树枝吱吱嘎嘎地响。后来“咚”地一声,房子都颤抖了一下。先以为是谁蹦了一下,后来才醒悟到是房子挨砸了。是后院的大橡树,还算幸运,树杈落在了房子旁边,仅一尺之远。

高兴了也没用,早上起来时,房顶上还真砸着了一根大树枝,不请人来是不行了的。给保险公司电话打不通,打911人家说不够紧急。

前院的玉兰花损失惨重,正中间的大树枝都断了。周围的耷拉着,一副惨象。还好,把雪打尽,剩下的树枝又竖起来时,还多少有一种葱葱郁郁的感觉,不然更让人伤心了。

从前喜欢这个院落,现在学会了,以后看房子时,见了 ample trees and bushes, 需敬而远之,必欲除之而后快。

Monday, October 10, 2011

Henry James: Washington Square

今天上班,还是继续熟悉新项目。R急躁,我偏不急躁。前一阵子忙忙碌碌,最后还不是草草收兵。正好趁机休息一下。起码在心理上。

天气真好!在外面散步时碰见一位老员工,脚好像受伤的样子,说:天气本不该这么暖和的!我说,可是谁都不介意啊!他说,是,我太太种的花都开得高兴着呢!

最大的收获就是把Washington Square听完了。最后一张,主人公成了一位老处女,心如止水,她生命中的两个男人——父亲和情人——都背叛了她,和势利追逐财富的男子相比,父亲似乎更残酷……这还是前弗洛伊德时代,不然,父亲心理中仇视女儿的心态,可能会表现得更淋漓尽致一些。

听着阅读者平静的叙述——亨利·詹姆斯使用的是无所不知的第三者身份的叙述者角度——我更加心寒彻骨的地方,还不是情人的欺骗,而是父亲那种对女儿明目张胆的控制、讥讽和轻蔑,那种发自心底的、必欲置女儿于不幸福之地而后快的龌龊心理。丧失妻子和聪明的儿子,似乎将他变成了一个冷血动物,将她的情人驱逐出去是他的主要目标,而Morris Townsend的功利主义,顶多不过是一个借口;换个别的男人,他又会找到别的借口把他赶走。

Morris Townsend 虽然对Catherine的伤害更深,但因为叙述者离他的角度较远,没有太多暴露他内心的“肮脏”,又兼之他一直在说着甜言蜜语,他只是行为坏,形象本身却没有父亲那样的恶毒。

金钱和美貌,两者都有,或者两者都无,好像都好说些;有一样而追求另外一样,于是就有了故事。听完这一盘之后,后面有一段小推介,让人再去听 Edith Wharton的 The House of Mirth 的 Proust 的 The Swann's Way,嘿嘿,我正好想起把Washington Square 和 The House of Mirth当作一对儿呢,前者是一个富家的没有姿色的女子爱上一个贫穷的英俊帅哥,后者是一个穷人家的美丽女子在富人中寻求金钱却又不愿意出卖自己,最后的结果,无论美丑贫富,女孩儿家都是大大的输家。

一百年前的美国,女子们是这样的无奈。今天呢?金钱(只要不是巨富),男人(只要不是绝色美男),似乎都不是那么遥不可及啊,至少不是掌握在操控一切的霸道父亲手中吧。要么就是我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演傻姑姑的居然是灵气四溢的 Maggie Smith, 看来得找来看看。

Sunday, October 09, 2011

Jeremy Irons: Damage

Jeremy Irons 总是演性变态分子,毫无例外地,还总是为他的角色赢得同情。洛丽塔读来读去,都觉得这个亨伯特·亨伯特差劲得很,一看他演的电影,亨伯特·亨伯特才活起来了,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角色。你依旧还可以对这个角色进行道德评判,但不知不觉间,你受到了角色的诱骗,用他的眼光去看,用他的心去体验。中文的“同情”可能“赞同”的成分大了一些,其实也就是感同身受的意思;一个角色能够让读者/观众感同身受,就在一定程度上成功了。

Damage 里的 Dr. Flaming (这个名字也是故意的?Flame --> Flaming 难道英国人也有老房子着火的说法? :))本来是个小大夫,娶了英国老牌家庭的独生女,口才极好,在政界顺利爬升,官拜部长,并且还有望进内阁。家庭生活正常,育有一双儿女。

突然,他看见了儿子的(又一个)女朋友。两次见面,几回眉来眼去,就开始了罪恶的肉欲之旅。英国人典型的保守、含蓄、内向,让位于肉体的欢愉,不惮家破人亡、身败名裂。

演女主角的是 Juliet Binoche, 还是和 The English Patient 里一样,五短身材,脸很漂亮,intense,童年有创伤,又是“弗洛伊德那一套”(Spellbound 里格雷戈里·派克演的爱德华大夫说的),于是她内心的痛苦,只能靠床上肉搏来安慰,而且不能是和自己的男朋友、未婚夫、丈夫,非乱伦、虐恋不能达其高潮。



大约正好跟这个故事相反的,是 Breakfast at Tiffani's 吧。Moon River 歌烂熟,居然从来就没有看过这个电影。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孩子,向往财富和荣耀,到纽约来闯天下。电影是1961年出来的,垮掉的一代已经垮了,电影却还没有彻底嬉皮,Holly的反叛还是很温柔、含蓄、cute的反叛,于是这部电影还是不露一寸皮肤,不说一句粗话,最后还保留着旧式的大团圆和回归。

Wednesday, September 28, 2011

丑人多作怪

笨蛋爱跳槽。:)

丑人爱搞风流韵事,为的是证明自己其实不那么丑;笨蛋没事跳槽,为的是证明自己其实不那么笨。:)

要挺住,挺住,坚持,坚持。多想想眼下的好处,几个nerds干得正带劲。不过还是忍不住人伸手召唤……多次卖身投靠,有恋旧的因素,也有功利的因素,还有就是水性杨花,工作不过是一份工作,雇主们可以随时让人开路,我也可以随时甩手走开。

硬着头皮听奈保尔的 Magic Seeds, Willie生在印度,后来去英国读了几年书,然后去南非呆了十八年,娶了个有钱的妻子,却发现自己不是在过自己的生活,而是在过妻子的生活。去德国跟姐姐住了半年,姐姐鼓励他去印度参加游击队。结果他还真去了,在森林里和监狱里混了七年,最后英国朋友把他二十八年前写的一本印度后殖民史的书拿出来,说他根本不是什么激进的革命家,不过是一个书呆子而已。

书呆子又回到了伦敦,混着混着,还是觉得漫无目的。结果一个银行家说,你来帮我们管理一个建筑项目吧。于是Willie生平以来第一次有了职业。下面怎么样还不知道。

有职业,很有益于庸才的身心健康。物质上提供稻粱,精神上填补空白……工作本身并不一定给人以精神享受,但它让人终日忙碌,从而没有时间感到空虚……这本身也是一种充实。如果工作再能给人一种智力上的(不是特别大的)挑战和(不是特别微不足道的)满足,人也就随波逐流,慢慢悠悠地把日子过将下去了。

这一期的The Economist全是谈工作的。又看到一篇介绍,长大了的神童陶哲轩,说其实神童不稀奇,最难得的是神童还能够像普通人一样健康快乐。

其实诗人也是。比如说西川、王敖那样的诗人,写诗的同时也还是兢兢业业地谋着教职,于是便承担着整理同辈自杀诗人遗作的责任了。

Sunday, September 18, 2011

The House of Mirth 欢乐之家

本来是在车里听的,每天上班时多了一样盼望。周末不开车了,要开也就是几分钟,反而有些怅然若失。昨天干脆去图书馆把书搬了回来,连夜一边读一边抹眼泪,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

不同的是,少女时代一切都在未来,在未知,如今年华流逝,品尝过生活的滋味,触动的,是记忆的角落里细细的岁月的风尘。

Monday, September 12, 2011

从猪栏到军营

夏天过得懒散舒适,小朋友一开学就又忙碌起来了……其实也就是那么几样事,但一切都按着时钟和日程表而来,多多少少就有了些军事化的意思。唉,猪栏生活多好。爱因斯坦老爹还批评猪栏哲学,难道要大家都要过军营生活?

本懒猪懒得乏味,也找了几本书看/听。劳动节去Cape Cod时带了一本福尔摩斯, The Return of Sherlock Holmes, 一个字都没看。回来补看完了。

上下班路上听完了 Michael Ondaatje 的 Divisadero. 说是小说,其实根本不在情节。故事在几个人物中穿行,人物在加州一个农庄和法国一个农庄中相爱,磨难,加州这拨人和法国那拨人素不相识,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风格其实和普鲁斯特很像,不同的是,普鲁斯特太着眼于自己,听了半个小时他还在不厌其烦地描绘他的窗帘,而Ondaatje是一个隐身的叙事人,在用他那温柔细致的笔触描绘着这一个个不完美、不幸福、真实亲切的人物。让人听起来心中充满了悲悯。

昨天是911,也庄重了一回,重读了Elie Wiesel的The Night Trilogy. 以前当然是认真读过了《夜》,记得里面的人质问:上帝在哪里?有人回答,上帝就在那里,在绞架上吊着。

绞架上吊着的上帝是一个十三岁的荷兰男孩,有着天使般美丽的唇红齿白的容颜,忧郁的蓝色的大眼睛。因为参与抵抗运动暴露,他和另外两个成人一起上了绞架。成年人很快死亡,只有他,太年幼,太轻,在绞架上挣扎的时间更长。

以前有点讨厌《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这个译法。原来死亡也有不能承受之轻。

然而读这个三部曲的最大收获还是《黎明》。《黎明》是续《夜》的故事,不过作者分得很清楚,《夜》是回忆录,而《黎明》是小说。埃利沙从集中营生还后,被犹太地下恐怖组织收纳,参加在巴勒斯坦对英国托管当局的恐怖活动。一位犹太青年被捕了,于是犹太青年组织绑架了一位英国军官,声言如果英国人不放人,他们就会撕票。

按照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逻辑,谁会比一个刚刚从希特勒集中营生还的犹太人更有资格杀人?然而他还是在犹疑,因为从本质上,杀人是一种违背人性的罪恶行为。于是他需要寻找种种借口来抵消这种本能的抵触。

在这里的犹豫和抵触,其实才是真正人道主义的希望。不是懦弱地放弃反抗,不是基督教的人家打了你的左脸你把右脸伸过去,也不是中国武侠小说里感慨的“冤冤相报何时了”,而是选择更和平的解决冲突的方式。并且记住“他们”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类。战争狂们——可以是三五匪帮十几个人来七八条枪,也可以是道貌岸然颐指气使的强悍政府——的秘诀,就是把自己的对手们形容成非人类或者是次人类,然后为自己的暴行寻找依据。

世贸大厦的倒塌,有很悲剧性的象征意义。我们也在这个悲剧中承担着一定的角色,手中的美国护照不像人们那样不可一世,美国梦也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金碧辉煌。

我们之中还有工作的工薪人士,一面为政府发动侵略战争带来沉重的军事负荷和经济衰退时赎买银行的巨额债务买单,一面又在承担赡养和救济老弱病残、失业人士的义务。身为中产阶级,我们既养富人,又养穷人;身为华裔美国人,我们既要像美国人一样养育子女,又要像中国人一样赡养父母。

然而美国毕竟是我的第二故乡,是我的孩子们所知道、所认同的唯一的故乡。

Sunday, August 28, 2011

Pig Roast

不知道是不是苦夏,要么就是在国内吃了太多的味精调料味素,总之胃口一直很闷,只有吃新鲜蔬菜水果才舒服。也知道饿,然而吃什么都是勉勉强强。就是胃被塑料袋套住了的感觉。

收到Roger的邀请时,没太想去。后收到他的通知,说因为回复的人不够多,他可能取消。我这才(略有些如释重负地)回复:哇,真可惜,我们本来挺想来,可惜回国耽误了及时回复,希望下次有机会。得,结果机会就在这次,他后来又决定如期举办了,即使有 Hurricane Irene 也不能推迟了,因为他下个星期有背部手术……本来是虚情假意的客气,结果倒反而无从推辞,心中一直有些后悔……Pig Roast 这样典型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本来就不是我的风格,更何况现在胃口夏眠。

真去了时,其实还真不错。星期五晚上他们就开始忙乎,一百五十磅的猪小姐,腌好以后,用从弗罗里达邮购来的香蕉叶子包好,然后用铁丝笼起来,埋进堆满了松木的土坑,上面铺上一层麻袋以后,再用土掩埋上,彻夜焚烧。猪头猪尾都连着温度计,要达到一定温度才算熟。听他们讲大概是晚上九点一刻左右埋好老猪的,一直烧到次日下午两点来钟。

正好来的路上见过几十辆车子的葬礼队伍,看见老猪出坑的时候,就有些很不美好的联想。:)

Pig Roast要的就是那个气氛,Roger这么热心地操办,也就是因为他记得他祖父以前这么办过,是他童年最美好的记忆之一。吃猪肉以外,他还给小把戏们租了气床和水滑梯,再加上各种张罗……去年还有魔术师,今年因为人少,只好取消。

小把戏们玩得还挺开心,二毛还交上了个好朋友Ryan,Ryan说你来时看见路边上有个卖鸭蛋的牌子没有,那就是我们家。

以前我们一个公司的Paul 和 Tom 来了,Paul是Architect, Tom主要搞硬件。他们在那个公司呆了十几年,不像我,说走就走,说回来又回来,回来了以后,又走了。:)公司这些年换过五个CEO,却还是不能持平,永久性的startup,而且还不能像早期startup那样贱卖,于是就像是一块鸡肋,牵挂着这些人最好的年华。

这些人以前都是Digital的,他们口口声声说“dek","dek", 我还以为是DECK,Paul说行内人说的是DEC,就是外人说的Digital。哦,Digital,就是那个恐龙公司啊。周围很多公司里面的骨干人员以前都在Digital作过,其中的主体就在我们现在这个公司。Paul怀念地说,DEC里的程序才是真Code,不像现在很多公司,都是匆匆忙忙找个项目,拼拼凑凑就卖出去了。Paul是法国后裔,还真有些技术贵族的味道,哪知道现在的世界是平民世界,IT界也是如此,geek们热爱的纯技术,没有市场和销售的包装,是无法生存的。

Tom的儿子也来了,他11月份被Raythoen 解雇,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据说到我们公司面谈过几次,最后都不了了之。他也书呆得很,不停地说话,最后还是让人不知所云。说有部什么电影,几个书呆子搞一个项目,公司已经把他们解雇了,结果忘了通知他们,也没有通知会计们,结果他们照常回来上班,也照常领工资;后来工资停发了,他们也还是照常上班。

J给我打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回去跟他们一起干。我已经决定没事不要乱跳槽了,要尽力坚持四年以上。即使不愿做这个项目,宁可公司内转到别的组去,免得真地成为一个Job Hopper ……

Irene 从麻州掠过,风雨交加,好在一直没有断电。今天吃吃睡睡,又看了一本半 Agatha Christie,两本书都找到了凶手,一天也就这样混过去了。

还是要感谢Roger,起码给这个周末留下一点线索:Hurricane Irene + Pig Roast at Roger's。


Saturday, August 20, 2011

送·扔·存 Share, Let Go ... Treasure

夏天正热闹,夏天才有的一场冰雹,几分钟即来即去,瞬间后艳阳依旧高照,只菜园里少了几颗还在忙着生长的小黄瓜。秋天却在偷偷露头,清晨起来,已经有舒适的凉爽意味了。

昨天收到学校通知,小孩子们已经分班了。二毛想分到哥哥以前的老师班里去,没有分成,轻轻地一声叹息。那个老师我也喜欢,个头大约一米七二吧,美丽大方温和。

又是清理旧衣服的时候了。每到换季时,一座大山搬出来,分成几座小山。

多亏两个都是男孩,还可以Hand-me-down。能够传下去的衣服,随时转让。甚至还有预订:买衣服时,哥哥忌讳弟弟和他穿得一样,哥哥看中了的,弟弟便不能买。弟弟心中委屈,却也有心巴结哥哥,故作大度地说,没关系,那我现在不要,等你以后穿得小了,或者不喜欢了,我就可以穿了。

参与季度分山的,都是弟弟没来得及穿,或者穿得小了,或者穿着穿着不喜欢了的衣服。

三座小山里,第一堆是送人的。这一堆最好挑。我不是购物狂,不爱逛商店,东西随要随买。乏味时拿新衣服哄自己高兴,往往仅限于自己的衣柜。于是小朋友的东西往往是量体裁衣的。问题是小家伙们几个星期就长一号,刚买的新衣服还没有来得及穿,等拿出来时已经过了季节,下一个季节是断断乎用不上了的,只好送人。

送人的,有送给朋友的——这个极少——大部分是送给慈善机构,大哥大姐Big Brother, Big Sister,救世军或红十字会的。挑拣出像样的衣服以后,也不必和任何人打交道,往他们设在购物中心的大箱子里一扔就行。

第二堆是不要了的衣服。

女孩子大约仔细一些,漂亮的花衣服穿完了,依旧还是漂亮的花衣服。男孩子不一样,成天摸爬滚打,脏得像泥猴;小时候奶奶总在我们后面叫“别在地上玩,看把衣服都弄脏”,到今天已经是十足的老黄历。另外还有各个赛季各种体育的运动服,专门穿了在泥地里跑跳的,自然少不了污点和破口。

又脏又破的衣服,垃圾袋里的干活。

问题就出在装垃圾袋的时候……衣服拿在手里,却怎么也放不进去……第一次参加足球队的T恤,第一次参加棒球队的白球裤,任它稀脏,也还是不忍心丢弃。还有平时穿的长裤,有浅棕色的,有海军蓝色的,本身倒没有什么特殊。不过,哥俩儿都会在膝盖那里磨出一个洞,连位置都一模一样,就在左膝靠左下方一点点的地方,每次见到一条破得一模一样的裤子都心中一软,忍不住惊叹,原来基因是连裤子的破洞也管得住的。

于是,带着兄弟基因破洞的长裤,也没有舍得放进垃圾袋,而是登堂入室,有幸进入了保留的小山。

于是第三堆就越来越大……本来是准备扔的,翻来覆去,却总是难以割舍……这一件,大毛曾经穿着,在Storyland当临时演员,带上一只土耳其帽,扮演一个进了阿里巴巴的珠宝洞的小男孩;这一件是出门度假时穿的,那次出门照的照片上,尽是这件衣服……这一件是二毛小时候穿的全身套,刚开始穿着太长,小手小胳膊都缩在里面,没几天穿得正好,再没几天,手脚都套进去以后,前面的扣子就扣不上了,没几天二毛就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路了……

大约孩子们还算是善解人意吧,自己会帮我处理一部分东西。偶尔翻开电脑里存的照片,看见某件衣服,咦,这T恤哪儿去了?不知道。这夹克呢?哦,不是那次丢了么。照片上神气活现的衣服,最终都下落不明。去学校时,去学校里面的失物招领处瞄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嗨,赫赫大名写着呢,总有几件他们忘掉了的东西。他们自己压根儿都不知道自己丢东西了。

整理的时候,坐在一堆旧旧的、脏脏的衣服里面,一件一件的小衣服,在第二堆和第三堆之间,搬来搬去,搬来搬去,咬咬牙扔出去,又还是恋恋不舍地拿回来。到最后,第二堆里,真正扔出去的就没有几件。

于是,每次换季时,阁楼上又多出一袋新收藏。中国人从前收藏绫罗绸缎,老外们时兴把结婚礼服传下去,我这里一件一件地攒着孩子们的小衣服,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因为心里这一团小小的疙瘩: I just can't let it go.

Monday, August 15, 2011

495上的悲剧

495是环绕波士顿的“二环”。128是第一环。

495沿路,是很多高科技公司。当然128更多,当年波士顿要建东部硅谷的时候,128就是基地,我住的宿舍旁边,就是Technology Drive。我读书的时候,正是.com红火的时候,随便写个Business Proposal,连一行编码都没写,光一个设想就可以卖出几个亿。当然了,等我一毕业泡沫就破了,从此后就没有便宜钱可赚了。

495比不上128, 却也便宜得多,沿路也建了不少高科技公司,生化的大概不多,大多还是IT类。我住的村子在128和495之间,认识的朋友里,有不少是往东开进波士顿或者是128沿线的,还有不少是往西开往495的。

495是我们新一代华工的铁路线。

早就听说过 495 Network Support Group,是沿线失业者们互相安慰、互相帮助的一个平台。刚刚收到朋友来信,希望帮他递简历。当初我们这里还招人的时候,他有些犹豫,现在他感觉走投无路了,我们这里却冻结招聘了。

今天一早起来就是连阴苦雨,梧桐更兼细雨,愁煞人的秋风秋雨。因为时令仍旧是夏天,这样的苦雨,就更添一份愁烦。很想在家里上班,却还是打起精神去了。……为了克服心中的疙瘩。

上星期五的时候,干完了手头的活儿,老板要去New Hampshire 和家人会合度周末,我们也打算早点开拔。还没出门,老板就来电话,495上已经堵上了。回家时慢过一阵,后来看见路边有几辆车停着,救护车、救火车,还有新英格兰闭路电视台的摄影车。一路到我下495,对面还是堵得水泄不通。我知道——出事地点根本就没有让任何人通行。如果是小事故,往往会开一条道让行人通过。

后来我才知道,我开车经过的时候,离出事时间已经两个小时了。整整七个小时以后,495往南的交通才疏通开来。495的南端是Cape Cod,夏日的星期五,大家都一窝蜂地往Cape Cod赶。这回一堵,不知道多少人要骂声连天。

不过,他们总算还有个骂人的机会。出事的那一家,连骂都顾不上了。

我们打算劳动节周末去The Cape,因为有人计划有变,于是我给Y打电话,问他们有没有时间接替。Y说,不行啊,朋友出了大事,大家都要帮忙。我一下子就明白了。Y说,我在495上看到的对面的交通堵塞,受害人是他们教会团契的朋友。Woman Killed in 495 Crash

死去的是姥姥。姥姥七十多了,一个月前刚从上海来探亲。开车的是妈妈,四十二岁。后面两个小朋友,儿子十岁,女儿十三岁。

姥姥当场身亡,妈妈被直升飞机飞到UMass Worcester,伤势严重,但有望全面康复。两个孩子坐上救护车后也去了同一家医院,居然没有肢体损伤,当天就回家了。

Y说,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上帝的美意”,上帝安排让姥姥为他们牺牲。唉,我无心反驳她,上帝如果有美意,就根本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事情发生得实在是荒唐——当然了,所有的事故都很荒唐。肇事者是电力公司 National Grid 的卡车,因为发现有安全隐患,于是由一个工头来试车。明知有安全隐患,居然还把车子开往繁忙密集的高速公路上试车,让我们所有人都在这个安全隐患的阴影笼罩之下……天底下还有这样的荒唐事……卡车上拖着挖斗,行驶过程中那个挖斗飞了出来,正好砸在后面的家庭面包车上。面包车里的是Yingzi Wang 一家。

查看了几段报道,报道都是很详细地记录事件经过和起因,列出了死者和伤者的名字、大概年龄,但没有一段提到他们是华裔。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伤亡情况,而不是伤亡者的身份。

我却还是多了一份兔死狐悲。因为他们是华人,是和我们一样的留学生。

几年前,陈歌平就是在这里——离出事地点很近的地方,停下了自己的车,然后大张开双臂,冲着一辆大卡车走过去。他少年得志,一路顺风,又长得一表人才,娇妻美眷,表面看来,多么令人羡慕。然而他自己决定,生命走到了尽头,然后就选择了这个血腥丑陋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秋风秋雨中,心境凄凉,记下495上的悲剧,也劝慰自己,珍惜生命,不必执着于身外之物。

Wednesday, August 10, 2011

沉兮浮兮

下班后去湖边乘凉,居然碰见了Linda,刚刚遛完狗,正要回家。

Linda是前公司的Admin,公司被收购后给她留任了六个月,到期自然遣散。遣散的原因,自然是树倒猢狲散,狡兔死,走狗烹。

Gee,这是中国政治词汇里很凶的骂人话,如今都成了家常便饭,人之常情。

几天前才看见R在职业网络上更新他的职位。去了新公司以后,才给了一个Senior Director职位。堂堂的公司创始人,CTO,再怎么着,给个VP总是应该的吧。当然了,人家卖公司,银子总是大大的,哪里用得着我来同情。我不过是更加玩世不恭了而已:当初他希望我留下时,说自己希望能够说服总公司让他当波士顿分公司的总管,我们作为他的嫡系,好处大大的。他说时也未免不是充满诚意,然而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东西能够保证呢。

来了新公司以后我才明白,当初他尽力挽留我,其中有很大的因素是和这里的另一个R——两个人的名字还是一样的哈——拼Ego:我这里的大老板,从前是他创立的公司的CEO,按说应当是为他打工的。结果人家到了大公司以后,虽然不是CEO,手下管理的部门却是几千几万人头,两相比较,是大池塘里的河马对小池塘里的大对虾了。

本某打工仔一个,当时他给我开的空头支票,美其名曰金降落伞,其实不过蝇头小利,或者说是卖身契。

这样说还是太矫情。世道不太平,股市一波动,周围哀鸿遍野。时不时收到前同事的求援信。于是赶紧抖擞精神,不敢怠慢,这年头,卖命的机会也是奢侈。

Saturday, August 06, 2011

度假后忧郁

度假时前呼后拥,度假后寻常百姓;度假时山珍海味,度假后饼干黄瓜;度假时度日如年,度假后浑浑噩噩白天黑夜连成片。

现在再看,那时候的满腹牢骚、满嘴唠叨,真是矫情得紧。:)怀念了半天美国,回到家中,同事们在度假,朋友们也在度假,不小心还等来了另一次经济衰退。唉。

Sunday, July 03, 2011

敬亭山·弘愿寺·一个神奇的传说

在汽车里昏昏欲睡,眼前蓦然闪过一个路标:敬亭山。什么?“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的敬亭山?只有这句诗会随口溜出来,还从来没有想过这座敬亭山究竟在何处,也从来没想过它会就这样突然地在车前闪现出来。

问司机,司机说,就在这里啊,几分钟就到。喜出望外。

冒着夏日的骄阳,在敬亭山跳将下来。所以的建筑都是新的,知道一切建筑都是仿古而来,因为是意外之得,心里并无芥蒂。最主要的是,所有的建筑都是一色的青砖白墙,即使是仿古,也自有其谦恭和收敛,不似大红大绿大黄的仿古建筑那样仿得张扬。

敬亭山不高,夏日里是一片忙碌的绿色,却可以想见春天时的清雾和秋日的明媚。脚下清溪潺潺,虽不能濯足,却也远远给人一丝凉意。

溪水对面是一片青瓦白墙。离开“敬亭山国家森林公园”的石碑时,以为这个impromptu excursion已经结束,司机却说,下面我们去看弘愿寺。

弘愿寺,原来就是那一片青瓦白墙。怪不得看起来庄严肃穆,原来是佛家清净之地。

走近前时,大约因为今天是连日阴雨后头一天响晴,寺庙门前的台阶上摆满了棉被。哈哈,和尚尼姑们也晒被子呢,马上觉得他们和俗家接近了很多。再走近前时,看见寺前走着一个小沙弥,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像是从某部古代小说或现代武侠小说里走出来,顿时又有穿越时空的感觉。

我并不信佛,家里却有一个虔诚的佛教徒——我姑姑,和一个比较虔诚的佛教徒——我妈妈。每到佛寺,我总是要代她们拜一拜,希望她们信奉的佛祖承认我是为她们代步,为她们加点分——其实我也不知道佛家有没有这样的规矩,只知道我这样做,起码会为我在她们面前加分。

佛寺前是几幅石雕,和前几天看的故宫门前两排台阶之间的浮雕类似,只不过故宫门前的浮雕里是龙凤呈祥,而弘愿寺门口的浮雕里是莲花。再往前看,是一尊大鼎,我对鼎一窍不通,一看也就想起一个“司母戊大方鼎”。

宝殿里一尊大佛,照例是金碧辉煌,一看就是新的。循例交了贡献,门口并没有出家人逼着奉献或是强迫求签。右手并有一排书架,上面摆着许多佛教读物,并且有告示宣明,读物免费,每个客人可以领取三份。

大殿里香雾缭绕,有信徒在绕着佛像转圈念佛;空中飘着录音机里播放着“南无阿弥陀佛”,循环往复,以至无穷……

我没有进去转经,只是点了香,插入香炉,便算是表示了虔心。往回走时,看见一个门廊,里面坐着几名出家人,尼姑和尚都有。门廊上写着“居士服务处”。武侠小说里读来的,“居士”就是我们这些俗家人了。于是往前去,却没有看见例行的出售纪念品之处。倒是另有一个更大的书架。几个年轻活泼的尼姑迎上来说,那边有免费的读物呢,你们有没有看到。知道我们俗家人贪图免费赠送的东西。:)

我说,我已经拿到读物了,只是想看看能不能请到一尊佛像。大约我看起来还算真诚,一个年长一点的尼姑说,我去后面看看有没有。不一会儿她就转身出来,手里捧着一张佛像,印刷精良,居然是一张三维画像。

她说,你把佛像请回家,要用相框把它裱起来。我请她放心。我妈那么战战兢兢的半信徒,知道自己不够虔诚,我从五台山请回来的佛像,她给送到了一家寺庙,因为佛像在那里能够享受到香火。

寺庙的神圣常常被商业气息冲淡,这个突然从敬亭山上冒出来的寺庙却是如此的雍容淡泊,令人耳目一新。

回程中,司机告诉我们,这个寺庙的前身是唐朝著名的广教寺,广教寺大部分毁于战火,于是才另寻宝地建了这个弘愿寺。弘愿寺住持神通广大,从日本、台湾得到很多资助,所以他们“不差钱”。

另一个人插话说,弘愿寺的住持是八九民运分子啊,北大毕业的,六四以后坐了两年牢,出狱后出家,后来就到这里来当了住持。

我目瞪口呆。来到敬亭山本已是意外,听到这段话更觉得像是如雷轰顶。不知不觉地,我泪如雨下。我不敢相信,又再次追问。问出的事实略有出入……住持是他们中某人的兄弟的同学,肯定是在北京读的书,肯定是卷入了六四,肯定是蹲过监狱……

人们总希望我们忘记了历史,表面上,这个国家也忘记了历史,人们都在忙忙碌碌地盖着高楼,挣着大钱,增加着GDP,撅起着大国。然而,在这个烈日炎炎的夏天,在这部偶尔离开本来的路线叉入敬亭山的汽车上,我听到了这样一个传说。

历史不甘心被忘记。在人们试图忘记它,在人们试图迫使别人忘记它的时候,它变成了一个传说。

Friday, July 01, 2011

花钱不神气,神气不花钱

“我给你派个车子”。“都安排好了,你就不用操心了。”一个派,一个安排,背后都是牛哄哄的底气。

以前短期旅行,都是把车开到机场,停一个礼拜,也不过70多刀。这次行期较长,机场停车不合算,就叫了出租。本以为来的是一辆Minivan,结果来的是加长轿车。老爷子乐得合不拢嘴:“还以为要等到大毛娶媳妇才能坐上婚车呢。”:)

美国小民高兴得P颠P颠,在机场就忙着给家人发信显摆。

踏入国门,才知道叫出租是很沦落的。牛人即使自己有车,也还是要个专职司机。我脑子里盘算了一下,似乎美国政界、商界、学界都认识比较牛的牛人,平时这些牛人还都是自己开车上班的。国内用专职司机,大约是身份的必需吧。

吃饭、住店、旅行时,到付账时,总有人说:你得了吧,你们美国人自己付账,我们这里不兴那个。还是我来吧。:)明知道师出无名,但人家那么心安理得——或许还有些怡然自得,于是也就顺其自然了,反正这个国家已经如此,这一小点腐败,也不至于就成了骆驼背上的稻草。

哪一天,能有人把我在美国从机场回家的交通也“安排”了,我就真正飞黄腾达、鸡犬升天了。(留学生哥儿们苦哈哈地开着破车、起早贪黑地接送机场不算啊)。

乏味

终于发现,自己是非常乏味的——乏味者,口味寡淡也。行前担心回国吃得过猛,给自己下了一个指标:只能增重五磅。照目前的架势,不仅不会增重五磅,恐怕还会减重五磅。甚合孤意。

不知道是因为气候,还是因为地域,总之,兴致勃勃地和朋友家人吃过两三顿饭以后,胃就进入了冬眠状态——既不饱,又不饿,就是那么一种踩棉花的感觉。

家门口就是一家“永和豆浆”,居然是台湾人开的小吃店,菜单上都是琼瑶阿姨当初写过的路边摊上的小吃,男女主人公或者是穷穷的,或者是富富的但和家里断了联系,两个人在路边摊停下来吃些无关紧要的小东西,吃的时候眼神都不离开对方,心里面溢满了幸福。

永和豆浆搬进了干净明亮的店堂,路边摊的那些小吃也便失去了浪漫。

满桌的菜肴,能够吸引我的只是那些绿色青菜,可惜那些绿色青菜都炒得过烂,而且一律加了或葱或姜或酱油或味精等各色调味品四类分子反动派,青菜本身的美味早已被破坏殆尽。要吃粥,那粥已经被炖得稀烂,稀糊一片,看不见米粒,闻不见米香。

有个美国教授到中国作访问学者,回美国后我问他观感如何,是否喜欢中餐。一般人客气一番,知道中国人的饮食爱国主义,都会说 it was fantastic.他却说,唉,什么都是热的,吃两天我就腻了。

并不是怀念西餐。中国胃还是中国胃,只是这只中国胃是一只乏味的中国胃。一碗稀饭,一碟咸菜,一盘清香翠绿、除了少许油盐以外别无调料的青菜,便是我理想的御膳了。

Tuesday, June 28, 2011

生命线

要出门了,不知道人家都装些什么。我从十三岁住校以来养成的习惯,要出门之前就开发出一个出门小角落,要带的东西,提前两三天就开始往哪个小角落里扔。

出国留学的时候,两只硕大无朋的旅行箱,每一只里面可以睡两个中等身材人士,要是有胆量走私,我可以走私四个人。里面没敢装人,装了无数服装、文具及日常生活用品,最邪门儿的是还有一把大菜刀——都是前一波留学生建议的。行李箱大,一是因为国内物价便宜,二是因为大家都有壮士断腕、荆轲刺秦的气概,洒家此去,就没打算回来。

星月荏苒,地球不仅变暖,大约转动速度也加快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变成了十五年河东,十五年河西。东西要从美国往国内扛了。带点iPhone, iTouch 之类,不占什么地方。包包也可以扛,扛的是LV,Prada,再不济也还要Coach,也都是小而精,要塞满一只从前那种规模的大旅行箱,还不得耗掉本民工多少年的工资。

自己用的东西是要带的,算来算去,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就是充电器。

手机。用是不能用了,里面却有关键人物的联络方式。我的记忆力好,电话号码拨过两三次就记住了。有了手机,教它记住了电话号码,号都不用拨,自己的脑子就彻底废了。

手机充电器。手机破玩意儿也是巴比伦塔,各家公司合谋,保证互相之间绝不兼容,于是每一只手机都有自己特别的充电器,忘带了你就干瞪眼死机吧。

照相机及照相机充电器。出门就捏照片,照片也都不咋地,捏的时候有人抱怨,捏完了也没人整理、欣赏,却还是照相不止。要照相,就不能忘了充电器,还有连线,保证储存卡容量满了可以转到电脑或USB盘上去。少一样就死球球。

控诉一下纽约时报广场的奸商。出门忘了带照相机充电器了,到他们店里去买了一只,深折扣还要四十五刀。没办法,舍不得Times Square的夜景,买吧。结果根本就不能用。还好,饭店的服务员有奉献精神,连夜用他们的充电器给我的相机充电,部分弥合了我的心灵创伤。离店时不仅给他一个胖提普,还专门跑到Trip Adviser 上写了一封感谢信。

从此出门是忘不了带照相机充电器了。

不过,带是带上了,也难免不出事故。在波多黎各机场正充着电呢,远处一阵骚动,说是可以登机了。赶紧收拾东西走啊,飞机正要起飞时才发现充电器和电池一块儿拉在机场了。幸亏是小玩意儿,要是大件儿,怕是会引起恐怖主义警告吧。要是在以色列机场,碰上无人认领的东西,警察是要把它拉到一块空场引爆的。

带小朋友出门,从前两条命根子,尿布奶瓶,如今小朋友大了,也是两条命根子,3DS和IPAD。Console不用我管,人家记得门儿清,我只管没劲的,电源线、充电器。带是带上了,到了北京发现还是不行,要电压转换器。一般产品都支持100-240V,3DS的却只是110V,于是又拔山步水去买转换器。柜台的服务员和纽约的服务员一样热心,碰上一只转换器,上面写着Input110V, Output220V. 我说这不对吧,好像反了。他不知道输出输入的区别,只知道“你是在这儿用,还是出国用”,哈哈,来回连比划带分析,最后换了一只Input220V, Output110V的,咬咬牙成交,说好了不成再来换。

还是祖国好啊,祖国服务员卖给我的转换器还真能用,真是令人大喜过望。

光是电压对了还不成。以前还没有发现,三条腿的插销还有不同,国内一般的三插孔,三个孔都是扁平的,而美国的插头顶端那一根却是圆的,而且互相之间间距也大。于是只好觅得一只转换插板,又大又沉,出门随身带着。

这就差不多全副武装了,要上网再加上两样,一是上网卡,一是公司的登录卡,有了上网卡就可以随时随地联网,有了公司的登录卡,就可以连上VPN翻墙了。

Then we are back on the old drawing board ... 坐在电脑前浪费生命。 :)

Friday, June 24, 2011

乘车北京

雾蒙蒙了一天,傍晚时突然豪雨磅礴,我难民一样地坐在五道口地铁口,一边打盹一边打量着地铁进出口的行人,一边得出了这个结论。

上帝造人,忙乎六天,休息一天。原来北京的车也信教,跟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似的,只不过这个安息日是浮动的。轮到我们到北京第二天,家里的车就轮到星期天。早上打出租出门,正要回家时却下起了暴雨。出租车找不到,于是进了地铁。

地铁真干净!什么都瓦光锃亮的,我坐过的地铁里,大概还只有华盛顿的可以比一比。伦敦、维也纳、纽约的地铁都很陈旧了,伦敦的 Underground 最著名的通告就是 Mind the Gap,这个Gap,不知道指的是地铁和站台的横向缝隙,还是地铁面和地面的纵向落差,还是两者都有。

纽约的地铁那个乱!同样的路线,有区间车,还有高峰车,到了中间的繁忙地带,有的停,有的不停,这里面的猫腻大约只有纽约的上班族才懂,我这个偶尔来纽约钻钻地下的,从来都是懵里懵懂。

在北京东奔西突走了一天,成天在办公室里闲置的腿脚有些酸痛了。一边庆幸躲过了雨淋,一边得意地宣布:上了地铁,总算可以歇歇腿脚,说不定还眯上一觉倒时差。被人藐视了:这是下班高峰期,你还想坐啊,你是从哪个星球来滴。

于是在地铁里抓着扶手站着,前后左右的人都在看手机,让我很不自在:无论看哪个方向,都觉得自己是在偷窥。还好啦,换了二路和十三路后,都有座位了,于是很高兴!先感谢祖国,再感谢领导!

到了五道口,大雨依旧滂沱,离安息日结束的终点八点钟还差两个小时,于是只好请轮休的汽车提前出山……等车的时候,我就“圪蹴”在五道口地铁站,欣赏年轻、轻盈的北京人民。

车终于来了。司机同学将前后车牌都用报纸糊将起来——这样就不会被照相机拍下车牌号码,然后车里再超载上乘客若干名。我们说,你干脆再灌点儿酒,把驾照也扔家里别拿上,再凑上点儿别的违法违规行为,咱玩就玩儿个五毒俱全!

一路左冲右突,居然也顺利到家。我问,如果被拍下,罚款多少。云,一百元。以前罚一百管一天,觉得还算值得啊,结果人家改了,罚一百,只管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也不错啊。要是在米国,把车牌照用报纸糊起来,罚款还在其次,大大的 criminal offense, 逮捕是最起码吧。

想起来了,犹太教的清规戒律也是有变通的。上帝虽然要紧,膜拜上帝的律条虽然严谨,如果人的生命受到威胁,便还是“以人为本”。我认识的某立陶宛犹太老教授,幼年时每到星期六就去卖水……按规矩,安息日那一天,去犹太会堂的人只能走着去,不能乘车,但是,买水的人如果在车上挂上水,就可以乘车了,因为挂上了水的车就相当于一艘船,一艘在海上行驶的船,在安息日也是要行驶的。

八点过了,我要不是开车技术臭、不会开手动车,一定要开着车在街上兜几圈,没事乱转转,没别的,就显摆显摆自己明媒正娶、名正言顺、合法动车的荣耀!

Tuesday, June 14, 2011

Happy Father's Day!

最近实在忙得够呛,假期不够,只好跟老板赖皮,以前没休的假期、公司不许carryover的假期要补休,还号称要远程上班,远程上班个头。:) 去北京办公室点个卯而已。

发了个贴夸老爹。以前说老爹都是说娃儿们的老爹,这回说的是我自己的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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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节快到了,来夸夸世上的老爹们。是老爹的人,请前来自夸。

小时候听过一段相声,忘了是谁说的了,内容是小朋友夸他爸爸:

我爸爸印识好多好多字,印识一,印识二,印识三,印识四,印识五。

(停顿片刻,自豪地)六也印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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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是麻将好手,从前最喜欢和警察捉迷藏。如今全民麻将,他倒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了。来美国,行李沉甸甸的,背来了围棋,象棋,和一副上好麻将。平时懒得打,就周末上一趟中文学校,总要东忙忙西忙忙,让众人盼星星盼月亮一回,才姗姗来迟,排出麻将,开桌。

某日依例磨蹭,我急,催他:快去吧,叫人家一大堆人等。眼看老爹脸上泛出一丝得意,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

那天倒是暗喜自己催驾有方,到了下个星期却暗暗叫苦:这回他干脆不走了,一定要我细细铺陈一众老小的殷切期盼,他才勉强御驾亲征,一边还说:“真是的!忙着呢,还要去陪他们打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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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绝对是钓鱼高手,这个不好太吹……吹麻将Tester会高兴有人凑桌,吹钓鱼有人会急眼。这么说吧,我爹出门钓鱼,钓鱼桶是要盖住的,免得旁人郁闷。

某日送他去瓦湖钓鱼,碰上个越战老兵、钓鱼协会闲杂人等,两人相见恨晚,互相引为知己。从老兵那里,才知道原来州政府是定期往湖里放鱼的,“前儿个刚放了七百条呢!”老兵说。

听书

也忙,现在听书听出味道来,读书不耐烦了。纸书里,Harold Bloom 的 The American Religion 囫囵读完,老头儿犹太出身,不信教,书基本上还是蛮客观的了,不过结尾时气鼓鼓地骂布什反智,作为他的新英格兰东北老乡,我还能咧嘴乐乐,估计你们教内兄弟姐妹就要生气了。

不过他对美国本土宗教(摩门教和南方浸礼会)的创始人评价是很高的,认为Joseph Smith对美国创建性思想的贡献,甚至可以和爱默生、惠特曼比肩。也就是说,经是好经,叫坏门徒们给念歪了。

还是听书收获更大。John Grisham 彻底听腻,现在听 John Updike 的兔子系列。 Run Rabbit 是回应 On The Road 而写,听起来相对平淡了些……反传统总是更容易振聋发聩一些。

现在在听 The Bridge: The Life and Rise of Barack Obama.不多说,免得惹人生气。

Sunday, May 08, 2011

天生缺德的职业

刚上大学的时候,和一个小女孩聊天。小女孩说,我也要上大学,不然以后要干不好的工作。我问她,什么是不好的工作。她叹口气,说,比如说,太平间的看守。我点头,嗯,这个职业,果然令人毛骨悚然。

很多年过去,我才知道,那还不是世界上最糟糕的职业。可怕是可怕,孤单是孤单,起码,良心可以是平安的。

刽子手也是一门缺德职业,这他们是知道的,据说他们都有行规,会有办法赎买自己的灵魂。

电话偷听员。后来听学小语种的朋友说,她的朋友毕业后分到某部,工作就是偷听别人(包括公事和私人)的电话内容,然后写报告。间谍电影把情报活动都浪漫化了,但说起来,这应当算是有点缺德的职业了吧。

可疑技术员。技术并不是天然超脱道德的。在Dragon Systems上班的时候,学到了一点技术皮毛,就是编一个词单,把一些犯忌讳的单词列上去,万一听写的人说了这个词,或者说了和它近似的词的时候,用个别的不那么刺眼的词代替。这是为了避免粗糙用词或者误听,技术本身是无可厚非的。

语音识别的起因,是为了帮助不能用手打字的人写作,后来进而发展为常人也能使用的听写工具,与人方便,善莫大焉。

网络的筛选过滤,将一些很平常的词汇都过滤出去,大约也是同样的技术,可能还要更粗陋一些。只是“发明”和使用这种技术的人,就算自己不问国是,其客观效应,就算不缺德,也已经是很灰色的了。

前几天看到某处列出一条机器人发帖闹出的笑话。笑话本身不值一提,我想的是,机器人后面是真人,那个真人,又是怎样看待自己?不是大白天酒桌上的踌躇满志,而是夜静人深时,独自面对天地/神明和自己的时候,能不能看清自己究竟是个神马东西?

再加一个,计生干部。母亲节看到邵式弃儿http://magazine.caing.com/2011-05-08/100256688.html,触目惊心。你可以连篇累牍地写论文,论证计划生育政策的必要性、合理性和伟大性,你也可以说,你也没办法,你只是执行政策,然而,这个“政策”背后的血腥,毕竟是某个具体的人在承担,这些人的手上是沾有鲜血的。

朋友的姐姐是产科护士,经常会给六七个月甚至八个月以上的孕妇“流产”。那不是流产,而是接生。她说,孩子下来都是活的,有的当时就一针打掉,有的挺好玩的,还养几天呢,养几天再打一针。

朋友没有觉得她姐姐缺德。她是当笑话讲给我听的。

Sunday, May 01, 2011

雅不可耐

说的是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年少的时候没有读得下去——当然读的都是中文译文,纯小说类的,巴尔扎克、雨果、司汤达、福楼拜等招牌必读书是读了,普鲁斯特、波德莱尔等更散文化、诗化的,就没有读进去。

英文译文试着读,也读不进去。太细太琐碎。那好,最近刚刚养成了听书的习惯,普鲁斯特既然是读不进去,那么就下定决心听吧。

今天天气太美丽,没有什么匆忙要赶的事情,不过几桩小事,开着车慢慢悠悠地在镇里几家重要地点之间转悠,一边就有一搭无一搭地听普鲁斯特。

一会儿就明白了,这样响晴的天,哪里有耐心听病卧在床的普鲁斯特,躲在厚厚的门帘后面,一秒一秒地记录他是怎样睡着,又怎样醒来,半梦半醒或者醒着或者睡着的时候梦到几十年前他的祖父、他的姑妈说的那些琐琐碎碎。

说的是The Swann's Way的开盘。啰嗦了半天,本某早已经觉得雅不可耐,再次决定放弃普鲁斯特。由此也得出结论,一是本人与雅无缘——不管你怎么定义这个雅——二是汽车中听书也不适合于听雅书。

刚刚听完了 John Grisham 的 The Appeal. 别看人家是红脖子州人,写的时候内心里对红脖子们是亲切和善意的,人家的观念却是以正义为主,对红脖子将所有违反他们的极端原教旨主义观念的人挂上Liberal标签然后就依此全盘否定的作为很不客气。故事结尾还不错,虽然不好莱坞,却更接近严峻的现实。

一个躺在病床上梳理自己头脑里每一只细胞的每一个侧面的人,再见。一个讲述着(自己编造的)触及我们的世俗生活的通俗作家,或许不够上文学史,不够供我拿博士、写专著,却足够我在汽车里听着消磨时间。

在这个美丽的春天里,我快乐地堕落着。

Friday, April 15, 2011

我是神医啊

治好了自己的不治之症。:)

好多天了,至少有一个星期了吧,觉得自己眼睛很累——倒不是疼,就是累,难受。左眼尤其厉害,右眼也有不适。知道自己每天用眼过度,要注意休息,那就休息吧,上班时尽量到处闲逛、上Gym,开会时尽量不看屏幕,回家后也不看电视不上电脑。

结果还是不行。眼睛就是难受。上下班开车的时候倒反而觉得轻松了,因为只看远处,不用那么凝神。

心想这下完了。老了,视力退化。以后不能读书、不能上电脑,这下半辈子还怎么打发。人生的路啊,你为什么越走越窄。

于是又想起了海伦·凯勒。唉,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多么凄凉悲壮。

既然视力上受到了挑战,那就要开始适应视力受损害人的生活了,不能读书,就听吧。今天正在车里一边听书一边等人。想想自己就这样成了残废,三月份约的眼科因为工作忙给推迟到五月,一推之间就这样丢了自己的视力,更是悲从中来。

电影Doc Hollywood里,Michael J. Fox开着小飞车,要到LA去当好莱坞的大名医。中途走了麦城,困在一个缺医少药、鸟儿不拉屎的小镇。镇民们纷纷雀跃,有什么顽疾都来找他。

一个小干巴老太太来了,主诉为眼花,看不清东西。Michael 也没说啥,拿起一块布,把老太太的眼镜认真擦了擦。

老太太重新戴上眼睛,老脸笑成了一朵花:I'm cured!:)

我也痊愈了,还不要什么Doc Hollywood帮忙。在车里一边听书一边难过,一边翻下镜子瞻仰自己的尊容。瞻仰着瞻仰着,突然想起眼睛,不自觉地翻了翻眼皮。翻开后,看见眼睑下有一丝小小的眼睫毛。小心地把它扫了出来,再一眨眼睛:如释重负!不适的感觉还有一点,但再也没有那种强烈的异物感!

笨蛋啊笨蛋,怎么没有想想,“异物感”,不就是眼睛里进了东西的感觉嘛!

眼睛里没有异物,神清气朗,清明世界,朗朗乾坤,又值春色柔嫩,哎呀真好。

I'm cured!

Sunday, April 10, 2011

人生的证明

(准生证)-->出生证 --> 毕业证 --> 工作证 --> 驾驶执照 --> 护照+签证 --> 结婚证 --> 死亡证 :)

唉,正要买机票呢,发现护照到期。

Saturday, April 09, 2011

国粹乒乓

说起乒乓球,我心里总想起邓友梅的小说,《那五》、《鼻烟壶》什么的——一股尘封的遗老遗少的味道。而且是流亡海外的遗老遗少。

我的同学里,好像人人都会打乒乓球,男生尤甚。书包里塞着球拍和球,下课十分钟,就拼了几张课桌,噼噼啪啪地抽将起来。学校里的体育设施也不少,但都不如乒乓普及。看见刚从国内过来的二十来岁小留学生也打得相当熟练时,心里不禁暗暗称奇——原以为乒乓球只是我们这拨前网络时代长大的人的才玩儿的把戏。

遗老还是遗少的时候,在国内上过短暂的班,每天上得班来,大家都盼着中午,中午一到,老的睡午觉,小的打乒乓。一天的荣辱、悲喜,也都取决于那一场循环赛了。偶尔有中午没能摆平的纷争,一帮子小光棍们还恋恋不舍地继续战斗,虽然是小小银球,却也能够战个酣畅淋漓。

出国潮中一窝蜂出来,闷头读了几年书,学校里的体育运动室里一看,什么球都有怎么没有乒乓球。学校有的,好,男男女女叫上几个,打;学校没有的,跟学校一提,好,加,和其它设施相比,乒乓球成本低,占地小,球员也无需专业训练,于是周末除了睡懒觉、买菜、补作业、打牌,也多了一样玩儿法。原以为打乒乓的只有中国人,一个女同学居然跟着美国国家队的人训练过。问她的教练是不是叫 Forrest Gump ——阿甘不是还跟着尼克松去中国打乒乓外交么,她说不是,心里小小地失望了一下。

我最爱橄榄球,趁没人时检讨一下,我还真说不出自己是真心喜欢橄榄球,还是因为骨子里崇洋媚外,要弃乒乓球而媚橄榄球。——好像不完全是。女球迷爱橄榄球,一半爱的是球,一半么,爱的是球员——漂亮的头盔,英俊的脸,宽宽的护肩,紧绷绷的球裤——这一套球装里面,包裹着的是美丽的男性,和罗马角斗士一样。乒乓球?不敢恭维。偶尔在奥林匹克比赛上看见中国队员,穿着那一身西红柿炒鸡蛋,实在是平平常常,泯然众人矣。

遗老们纷纷拿学位、毕业,老婆、工作都找到了,就买房子,买了房子,就要在地下室里摆上一张乒乓球桌。我家的乒乓球桌子和洗衣机放在同一个房间里,别看桌子早已过了新娘的娇羞期,偶尔,我不小心把衣服放上去,某人还是如遭烙铁炙烫了一样,心肝肉痛地跳将起来。

周围的遗少们渐渐也多了起来,平时和一般懵懂美国儿童无异,到了周末,也跟着美国家庭们棒球、足球、篮球、冰球玩个不休,不过总归是遗老的后代,玩儿乒乓球的,肯定要超过一般美国儿童。周围正式、非正式的乒乓球俱乐部,也像蘑菇一样冒出来,几个星期前,毛头们也开始从爸爸这里毕业,投奔正式教练了。

今天我第一次到授课现场观摩。是在一个体育中心,中心里有两个冰球场。去之前他们告诉我,是在第二号房间。打开第二号房间一看,里面白花花毛烘烘一片胳膊大腿。——是冰球队的队员,正在换衣服呢。——前面几百米就是警察局,可别让他们把我当花痴给抓了去。

换了一条走廊,又找到另外一个第二号房间。走廊尽头有一只橘黄色的乒乓球,和家里那一桶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这回找对地方了。毛毛正在上课。

教练手旁一篮子乒乓球,手里一颗一颗地发球,嘴里一串一串地发指令,哇,大将军指挥若定,到底是国内著名乒乓球俱乐部的,专业!毛毛呢?一颗一颗接球,一边居然还频频点头称是,作恍然大悟科,大约也还真照章改进了,因为教练马上又不断表扬:好球!就这么打!

问题是,二毛的教练是天津人,他那一口天津话,又急又快,连我大概也只能听懂一半,而他明知道对面的小屁孩懂不了百分之十,照样又急又快。毛毛却好像丝毫不以为意,一来一去,倒也畅快。

大约他们之间说的是乒乓语,无需文字语言,即能看出我们外行看不出的门道。我看见的,是小小的瓜皮帽,瓜皮帽后面拖着一根细细的牛尾巴小辫儿。

Tuesday, April 05, 2011

大人书和小人书:布鲁姆的《美国宗教》

大人书和小人书,也就是专业书和闲书啦。发现一个区别:看专业书要批判,要带着挑剔的眼光看,而看闲书则要娱乐,要带着欣赏的眼光去看。

当然了,也不排除有的专业书写得如此之好,令你拍案叫绝,酣畅淋漓。这种时候就要警惕被作者招安,对他/她的观点和立场生吞活剥,成为信徒。那样你自己的创造性和可信度就会下降。

同样,因为功用的不同,专业书和闲书的读法也会有所不同。多年的教训:专业书要认真看前言后记(甚至只看前言后记就足够),而闲书则千万、千万、亿兆、亿兆不能看前言,不能看后记,不能看作者简介,不能看封皮,不能看书评……看完这些,心里有了疙瘩,有了先入之见,闲书就闲不起来了。

就像你做饭的时候,你的婆婆也在厨房里前前后后地转悠。

这样说是因为有深刻教训。正在看哈罗德·布罗姆的《美国宗教》(The American Religion)。布罗姆是我尊敬的作者,他的书,无论是当专业书看,还是当闲书看,都各有千秋。糟就糟在看了amazon.com 上的评论,说布罗姆谈文学还可以,谈宗教么,就没有那么客观可信了云云……原话不记得了,但心里就打了个批判的小结,开始挑剔……宗教是很有派性的东西,布罗姆是先说意第绪、希伯来语,然后才学会英语的犹太人,虽然他对上帝有所质问,却不否认自己的犹太身份,别的宗教,对他来说,很简单,就是“别的宗教” 了。这样,在宗教这个论题上,他就成了身在此山中的“局内人”,失去了他谈论文学时那种高屋建瓴、指点江山的道德高度。

对作者起了这样的疑心,读起来就有些像读专业书了,失去了读闲书的乐趣。

随意一翻,正好又翻错了宗教,一翻翻到了 Christian Science. 原因是副标题:The Fortunate Fall in Lynn, Massachusetts, 波士顿东面的海滨小镇。近水楼台嘛。看了半天,布鲁姆正好对这个宗教的创始人Mrs. Eddy 又持有一种厌烦和蔑视的态度,说自己读她的鸡爪文字完全是因为自己有毛病,有读书强迫症,再杂乱无章、毫无逻辑的文字他也要读下去。于是让我也读得兴味索然。

可能也不完全是事先“偷窥”了评论的缘故,也不完全是因为谈论宗教布鲁姆“身在此山中”,而是因为既然书名是谈“美国宗教”,他就必须谈及所有的宗教,其选择标准不是其美学或文学价值,而是公众影响,好玩的宗教要说,不好玩的宗教也要说,可欣赏性下降,大约也是自然而然的了。

Sunday, April 03, 2011

娃娃狂欢节:Birthday Sleepover

早早就计划好了,四月一日星期五给毛头过生日。周四预报要下大雪,和老农一样焦虑地看天,盘算来盘算去,决定还是不改期。小把戏们早就盼啊盼,每天上学都是在一起嘀咕party的事情,推迟一天,都会是无穷的折磨。

请的五个小朋友都是毛头同班同学。五个,在过夜派对里算是大型的了。以前租地方请全班,至少是全班男生,小圈圈的过夜派对还是第一次。

六点半客人们开始到达,准时的,只有那两个白人小孩。其他几个小朋友倒也不是故意拖延,而是都有钢琴课。我们的钢琴课本来也是周五晚上,因为老师出门度假,才能借机狂欢。可见还是亚裔用功啊。

来的小朋友都扛着睡袋、枕头、睡衣、牙刷等必需品,和Wii、DSI等奢侈品。大包小包往地上一扔,就打开电视热火朝天地战将起来。我也懒得做饭,从外面叫了些Pizza、炸鸡等等,垃圾食品摊了一桌子(备注:反正人家家长看不见。)小家伙们高兴得很,还彬彬有礼小绅士似地说,某太太,我喜欢这样的派对晚餐,还Buffet呢。然后又乐滋滋笑眯眯地说,我第一次参加Buffet Party, 真好。

怕家伙们一直玩电子游戏——几个娃娃里已经有两个戴眼镜了——事先上网东查西找,找出三个游戏:猜猜我是谁,寻宝,贴肚皮笑哈哈。“贴肚皮笑哈哈”是让一个人贴在另外一个人肚皮上,然后说一声“哈”,第二个人接上去说两声“哈哈”,第三个人说三声“哈哈哈”,以此类推,直到大家笑成一团为止。毛毛觉得太傻,否决了,咱老土不能给人家丢脸,顺从地取消项目。

“猜猜我是谁”当然要找自己喜欢的人物了,还要保证小朋友们也喜欢,想了想,定下七个人:Tom Brady, Harry Porter, Barack Obama, George Washington, John Lennon, Chuck Norris, Mario. 卡片上写了名字,挂在小朋友背后,别人给他提供线索,猜对了,就把卡片挪到胸前。

Chuck Norris其实不算喜欢啦,但最近经常用Chuck Norris编低俗笑话,我们倒是熟悉,轮到的同学居然也知道一些,猜出来了,挺高兴。选列侬有点悬,他们岁数太小,喜欢甲壳虫的并不多。不过他们的老师是甲壳虫饭,最近给他们灌了不少甲壳虫知识,毛头成天嘴里还哼哼着“Imagine”,要不然我也不会拿它给孩子们为难了。轮到Barack Obama,是那个戴眼镜的小朋友,大家七嘴八舌地告诉他:你是美国总统。他就一溜儿按美国历史背将下去。大家又抢着告诉他:你是黑人。嘿嘿。小脸一亮,猜中了。

Scavenger Hunt (寻宝游戏)总是受欢迎的了,倒不是宝物真有多珍贵,而是狩猎本身的乐趣。懒,线索也都是从网上偷来的,最大的困难是打扫房子,所有藏线索的房间都必须打扫得象样一点。又一项“反正人家家长看不见”。

寻宝游戏,每找出一条线索都有奖励,应时令,奖复活节巧克力蛋一只。小号的,大号的家长们会抱怨。有个小朋友查到了线索却忘了拿蛋蛋,临走时还认真地跟我要。嘿嘿。其实,整袋的巧克力就摊在桌子上,但赢来的,和拿来的,究竟有所不同。想起了某某主义,劳动本身就是乐趣云云。亚克。

最后一条线索都找出来以后,每个小朋友都得到了特别奖励。其实那奖励一点儿都不特别,是他们本来就要得的goodie bags。人人欢天喜地。还是一样,赢来的,和拿来的,究竟有所不同。

包法利夫人

前天晚上Sleepover Party,早上最后几个小家伙都先后被接走,如释重负。:)一晚上都在提心吊胆地听着小家伙们的动静,时不常起来去提醒他们睡觉,最后还是亲自在他们旁边的沙发上坐镇,不许他们说话,最后才把骚动镇压下去。于是又想起了娃娃小时候天天夜不能寐的苦日子,唉,还是现在好啊!

补看了一部Isabelle Huppert 主演的那一部《包法利夫人》。Isabelle Huppert 就是《钢琴教师》啦。同样的感慨:唉,还是现在好啊!包法利夫人的时代,女人的所有雄心,向往,都必须以男人为媒介,包法利夫人的不幸其实来自她的美貌、聪慧和野心,假如没有这些,她也就在法国乡村自生自灭了,有了这些,她嫁人、恋爱,最终却被爱人抛弃,债台高筑,死于羞愤和失望。

《项链》里的女子也是在卑微中向往中豪华。唉,不过是一场舞会,这些女子就从中看到了自己生活中的平庸,于是愤愤不平。看到这里还是觉得隔阂……大约还是因为那种“贵族”时代已经不复存在,她们的理想,已经不复是当代女性的理想?包法利夫人“奢望”的也不过是一个可以和她一起谈论诗文、音乐的爱人,一些漂亮衣服首饰,她的“堕落”,在今天看,又算得了什么?

女人们究竟要什么?其实也很难说得清楚,但看看过往的女子们,却知道我们不要什么。:)

Wednesday, March 30, 2011

读罢克里斯蒂

这么一补,克里斯蒂算是补完了。同时也舒了一口气:怪不得年轻时没有多花时间读她的书,也不全是虚荣啊,还真是口味问题。好看归好看,毕竟,审美价值有限,而在唯美的青春时代,略微有些阅读洁癖,也算是一大幸事。

周末把 The Pale Horse 翻完了,上周把 Taken to the Flood 听完了,昨天把 Nemesis 听完了,再加上前面读的以女作家名义写的三个故事,我已经克里斯蒂疲劳了。满头满脑都是英国口音。刚到美国时,BW 还说我有牛津口音呢。

现在开始听 John Grisham 的 Playing for Pizza. 今天下班的路上,已经听了一盘。戒了新闻,躲进小说成一统。

Monday, March 28, 2011

青涩的情色

得,本来想打青涩,结果“情色”先跳了出来。日本的情色片里,经常有穿着校服的青涩女生,以单纯的青涩衬托浓艳的情色。

而《情书》的故事,故事里穿校服的女中学生,却是干干净净,再纯洁不过。

故事舒缓、细腻、含蓄,我这样的忙碌浮躁之人,别的时候看,大抵会不耐烦。然而这是春天的星期天的晚上,忙碌的周末已经结束,忙碌的工作周又还没有开始,于是有闲暇,闲心,闲情,看一部细细描绘人心的故事。

电影的开头是葬礼。于是就定住了电影的格调:忧伤而沉郁。然后是未婚妻为了忘却而寻找记忆……她从他的Yearbook上查到了他的名字,然后照地址写了一封信。结果居然收到了回信。

回信的人又开始了回忆……然后引出了一场青涩、朦胧的少年男女的故事。

镜头清淡、寒冷,音乐也清淡而寒冷,和故事的格调很协调。也就是日本人才有这样的耐心,去辨别人心中每一丝细细的忐忑和温情。

藤井树,在爱过他的人的记忆中活泼泼地活着,活着的人,为了身边人,在努力地寻找着忘却的路径,身边人也在耐心地等待着,并且期待着死去的人的体谅。

失去了儿子的爷爷,和失去了丈夫的妻子,也在抢救孙女/女儿的过程中达成了谅解。

故事的结局太完满,所有的创伤都得到了抚慰,所有的隔阂都得到了消融,而所有的牵挂,也得到了无情的剪不断理还乱的解脱。知道现实生活中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唯其如此,这一切,才显得动人,可贵。在温柔的感伤里,我们记得自己心灵的脆弱,然后也就更加悲天悯人。

Sunday, March 20, 2011

克里斯蒂笔下的家庭主妇

得,昨天还对克里斯蒂柔情满腔,今天就开始失恋了。:) Absent in the Spring, 满好的莎士比亚的诗啊,小说却乏味干巴,令人难以卒读。不好看不好看。

也或者是主题的缘故,一个终身什么也没有干过的家庭妇女,被围困在空旷的沙漠中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火车站,回顾她那空虚、空洞、空白的生活……还亏得我今天无聊,还真把它给看完了。

还在念书时,在一个聚会上,大家轮流互相介绍。一个台湾来的年轻妈妈,抱着一个小宝贝,柔声柔气地说:“我是学音乐的,后来到 Juilliard 读硕士,再后来就当太太,现在当妈妈。”

我一直记得这个年轻妈妈,因为她显得那样坦然,仿佛这样的人生路径再自然不过。钦佩,是因为骨子里,我知道我不会作出这样的选择。或者是,即使是作出这样的选择,或者是没有选择地被迫接受这样的命运,我会于心不甘。

我虽然不愿意自称女权主义者——在我看来,激进的女权主义者和传统顽固的男权主义者们一起合谋,彻底破坏了女权主义者的形象——然而,任何种种描写旧时妇女生活的文学、历史,都告诉我,我们生活在现在的时代,是怎样的幸运。

红楼梦里, 看来看去的都是那群年轻、漂亮、青春、可爱的姐妹们,或者干脆就老一点,如贾母,年岁大了,也自有她的威仪。中不溜的就讨厌了,如王夫人可畏,邢夫人可厌,赵姨娘可憎;王熙凤还算能干,顶多也只能“出落”到王夫人那一步,秦可卿比姑娘们其实也大不了几岁,但性格懦弱温婉成不了王熙凤——》王夫人,曹雪芹懒得为她费心思找出路,干脆让她死了算了。

女人活得不容易,没钱的女人活得更不容易;而在克里斯蒂笔下,这篇小说里的女人还算有钱的女人,回过头来,这钱是丈夫挣的,而且是自己逼着丈夫放弃自己的真爱好去挣的,丈夫一边挣着钱、成功着“事业”,一边憎恨着自己的妻子,一边又在心里爱着另外一个为了谋生苦苦挣扎却没有功利之心的女人;自己辛苦养育着孩子,自以为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一切,安排了最好的一切,最后孩子们却还是对她充满了轻蔑和痛恨,恨她其实并没有为他们亲自做过什么事情(二战时代英国中产家庭还能够供得起仆人,照管孩子们的都是保姆和厨娘),又恨她干预他们的生活选择……

其实,这里的很多怨恨也是一种借口。丈夫的选择,其实是自己的选择,只不过将自己的怨恨转嫁给妻子,实在是太方便了。孩子们也一样……每个人都应当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那么,为什么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责怪妻子/母亲呢?因为只有她,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别无选择,只能把丈夫和孩子当作她自己的一切,于是就是最软弱的目标,成了他们对自己生活中一切不满的替罪羊。

阿加莎·克里斯蒂有理由对家庭抱有怀疑态度。她的第一次婚姻,有了一个女儿,最终却以丈夫的背叛而告终。丈夫背叛她时,她已经是出名的小说家,还玩了十一天的人间蒸发,本意是想让老公尴尬的,同时也印证了自己在公众心目中的分量。她本人应当算是漂亮的,她丈夫爱上的女子,自然也不会比她更聪明而有成就,于是,他的背叛,告诉她爱情是多么没有逻辑,婚姻是多么不可靠。

克里斯蒂后来嫁了个考古学家——好像她有个笑话,就是说嫁个考古学家合算啊,因为在考古学家眼里,她会越老越值钱。丈夫很成功,被皇室加了骑士爵位,所以她也成了Lady; 但她自己也因为自己写作的成功而得到了皇室荣誉(Dame Commander of the Order of the British Empire),不管是什么玩艺儿,反正是自己挣的。

家庭主妇的生活就是这样乏味、无人感激、无人欣赏,即使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妙笔生花,也不能把它写得多浪漫。除非偷情……而她笔下的女主人公,刚刚有一段暧昧,结果暧昧对象宣布她是一条冷鱼(cold fish),把她扔在路旁,就那样扬长而去。

Saturday, March 19, 2011

再读阿加莎·克里斯蒂

说是再读,其实是第一次读。因为从前读的时候,读的是翻译文字,看的是改编电影,追踪的是故事情节、破案过程。真正读作者原文,这是第一次。

是从旧书市上买来的,Absent in the Spring, 644页,软装本,照例一美元。里面有三篇,挑了最后一篇读,The Rose and the Yew Tree(《玫瑰和紫杉》), 因为它最短。

看的时候很惊奇,因为情节实在是似曾相识,不说Cliché吧,起码也是Déjà Vu - 里面的男主人公 John Gabriel,和Trebitsch Lincoln实在太相似,虽然说John Gabriel很丑,而Trebitsch Lincoln却可以算得上是个帅哥。

读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中文译本的时候,本人还是很势利眼的——对人的势利眼我是不会承认的,对书,却是相当的势利眼,并且以自己的势利眼为自豪。——在我这样的势利眼眼里,阿加莎·克里斯蒂是不登大雅之堂的。

今天读来,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好笑,势利眼里,明明大大地写着一个“小”字。

正好那次将张爱玲的《色·戒》和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战争》作过比较,今天读阿加莎·克里斯蒂和那两位放在一起,突然意识到,她们都属于同一个档次的、会讲故事的“上流”女作家。

不同的是,杜拉斯是十分女性化的叙述,热,张爱玲很中性,至于克里斯蒂,则是十分男性、理性的叙述和推理,因为人所共知的神探波洛是在用眼光观察,用头脑分析。今天读的这一篇,故事的叙述者是一个英国绅士,残废——二战即将结束的1945年,他残废了却不是战争英雄,并且无数次以此自嘲——主人公John Gabriel是货真价实的战争英雄,出生平民,痛恨贵族,却参加了保守党的议员竞选,因为他已经预料到丘吉尔会失败,工党会全面掌权;投靠即将失败的保守党,是因为他相信只有在那些头脑陈旧、无德无能的保守党老朽们面前,才能彰显他的才华、机智和能力,最后得到权力。他坚信他能成功,总理的位置最终非他莫属。

这样的经历和性格特征,和林肯实在太吻合,那种盲目的自信,精巧的盘算,人前的魅力,尤其是对女人的吸引力,看得我心中疑惑,BW 写林肯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看过这篇小说。——这部小说发表于1948年,正好是BW的出生年。

克里斯蒂擅长推理,显然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那一套是耳熟能详的。尽管如此,因为她的描写细腻而真实,所以并不觉得有牵强附会的荒唐。——BW 的幼儿园启蒙教师,正好就是弗洛伊德的女儿安娜。

另外,二战即将结束的政治格局和分析,尽管是事后诸葛,气氛把握得也还是相当准确的。和Remains of the Day里有些类似之处。

因为叙述人是一个略有些冷嘲热讽的伤残男士,故事的叙述带有很典型的英国式幽默,很多时候很残酷、刻薄、无奈,越过了一般女作家会有意无意保守的底线——英国的等级社会对人们造成的心灵伤害,男性对手无寸铁、没有经济地位的女性的欺凌和虐待,读起来很是触目惊心。现实主义文学爱好者是能够从中找到其社会意义的。

叙述人并不喜欢John Gabriel,因为后者在别人面前演戏太多,在他这个残废人面前却能够推心置腹,于是作者通过叙述人,向我们暴露了这个人心中所有的丑恶卑微。越是这样,结尾就越是振聋发聩。

若是将《玫瑰和紫杉》翻译成《色·戒》,这部小说的结尾,就是易先生临死前,向小说叙述者讲出他和王佳芝的故事的真相。

真是振聋发聩。:) 整部小说一直是旁人带着轻蔑在冷静地观察和讲述,一点柔情蜜意、海誓山盟的场面都没有,一句甜言蜜语都没有说 —— 顶多说过那一晚月色很美,丑丑的男主人公,作陪衬的有几个老太婆,几个叽叽喳喳令人生厌的中年妇女,几个不美好不成功的恋爱故事,还有一个貌似完美的王子公主终成眷属的故事,而这个童话故事,却不是她要讲的爱情故事;要是,那才是彻头彻尾的Cliché呢。

作者不断地强调自己的爱情和John Gabriel的众多感情纠葛都不是真正的爱对方,而是因为看见对方苦哈哈的,自己想充骑士来拯救苦命,而真正促使这种冲动的也并不是心中的同情心,而是性,仿佛性是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在打碎了人们对浪漫感情的所有幻觉以后,最后小说居然不是推理小说,也不是玩世不恭嘲弄便宜浪漫小说的聪明文字,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浪漫故事,令读者感觉受骗,却又有些心甘情愿。:)

这才是讲故事高手。写的是刻骨铭心,海枯石烂,却一点儿也不滥情——在压抑中酝酿着的火山岩浆式的高潮,是感情描写上,典型的英国式的understatement。冷峻的文字里,是真正的超越一切世俗羁绊、超越生死的郎情妾意,和飘忽的永恒的诗意。

"The moment of the rose and the moment of the yew-tree
Are of equal duration".

Thursday, March 17, 2011

夹板气

咦,这里又能进来了。:) 这几天公司里突然发神经,要限制我们上网时间,把许多网站都封了。切。我在网上注册一些东西的时候,为了保护公司,用的是Gmail.Gmail 刚开始还没封,现在突然又进不去了,耽误事,可别怪我。

再说,不过是在这里打打工,你以为上班时间你就拥有我这个人了?大家都是热爱劳动的好民工,加班加点都是自觉自愿的,这么一来,我倒本能地想消极怠工。因为我被当成了劳务机器。

这是一头气。另一头,也受气。

去豆瓣在自己的贴下回个短贴,骂的其实是美国政府,结果大约是政府两个字敏感,结果还被检查,并且决定不能发出来。恶心了我半天。我本来不爱谈政治,说的不过是美国老百姓对教育的态度,真要叫政治辅导员看见了,还会高兴给他提供了批判美国制度的材料呢。弱智就弱智在这里。

可悲的是,聪明人的智力,用在这种弱智的、干预别人普通权利的肮脏勾当上,不知干这行的人究竟心中如何感觉?前几天还读到北京邮电大学校长的事迹,他的功劳就是发展了中国的网络长城,言谈举止之间还洋洋得意,因为他毕竟“击败”了很多竞争对手,产品被政府采纳,本人也功成名就,升官发财。

这样的产品,从本质上,让我想起奥本海默——他在领导制造了原子弹以后,到处游说,警告人们原子弹的危害。因为他还有道德,良心,知道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会危害人类。

昨天在豆瓣读一位女写手的文章。注意到她,首是因为她写的吃文,哇啦啦,口水直淌。这一篇不是说吃的,是说民间的色情文字的,说是色情,其实是情色,很风雅的,读起来稚朴俏皮可爱。只是读的时候发现很多小^,虽然不大,文字本身也流畅,没有受到这些^的影响,但毕竟密密麻麻遍布其中,令人纳罕。

作者自己坐了自己的沙发,说是加了这许多小眼睛,帖子才得以发出来。哑然苦笑。

突然就想起DragonNaturallySpeaking里面的tokenizer.这个产品的主要价值,除了Search Engine, 就是tokenizer了。搜集大量资料以后,用Tokenizer来将它们处理分类,然后再按出现频率和上下文录入字典,录音时,由Search Engine“猜”出最有可能的选择。

我估计,豆瓣的筛选器,也无非是将一些敏感词进行自动过滤,凡是有这些词出现的帖子一律扣住,缓发或禁发。而某同学的^,也无非是拆散了这个token,于是也就避免了被筛选的命运。

这么珍贵的人类智商,就这样白白耗费,实在是暴殄天物。

虽然大家都是混饭吃而已,一个发明Tokenizer这样可以让失去双臂的伤残人用语言向电脑中输入文字,和另一个专门设计软件来筛选芸芸众生闲时无聊的胡说八道,你说,你会选哪个。

Tuesday, March 15, 2011

Race to Nowhere无头苍蝇乱飞飞

切,为了看Race to Nowhere, 我也疲于奔命,四处Race,真个是无头苍蝇追无头苍蝇,Race to Nowhere to watch Race to Nowhere.

今天某公司专家来演示他为我们设计的暂行方案,于是我一天都要陪着,中午连健身房都没有去。中间趁他冥思苦想抓头发的时候处理了其它几样小事。末了,自然是剥洋葱,解决了我上次的问题,下一步马上就暴露了别的问题。正好我提到七点钟有事,人家有了借口,可以开溜,回去再仔细加工。

七点钟的事,就是看Race to Nowhere. 虽然对虎妈嗤之以鼻,但是,一看这个纪录片的宣传广告,第一反应也是嗤之以鼻:自己懒,还嫌别人太勤快。可是毛头又问了,你准备去看吗。无声的请求,无形的压力。(画外音:不能说No,是无头苍蝇的典型症状。)

5:40离开公司,80迈高速飞奔,路上遇警察埋伏二人/次,还好,都没理我。回到家一边唠叨一边吃了一碗红枣莲米汤,然后扛上弟弟去Kumon——Kumon知道吧,就是 Race to Nowhere 里面批判的课外补习,日本人搞起来的。日本地震,中心在募捐,孩子们平时挣的Kumon钱,可以捐给日本,他们给十块Kumon钱,老板就给日本赈灾中心捐一美元。

飞速把弟弟送回家,然后又吃了一碗红枣莲米汤——真好喝,没时间坐下,站着喝的——想着哥哥滑雪回家要人接,给老爹打电话来不及,心里想哥哥是知道我要去看电影的,估计会跟好朋友的车回家吧……他果然忘了我不能接他,等醒悟过来时同学已经走了,只好让带队老师送回家(画外音:老师倒不嫌麻烦,娃肯定觉得没人接没面子,扣一分)

匆匆赶到初中,周围人头攒动,却不是看电影的……篮球,排球,戏剧……大晚上的学校还是人头攒动,大家都在Race……(迟到+找错门,扣一分半)

又匆匆赶到高中,停车场爆满,只好停在西伯利亚,再匆匆冲进会议厅。没有事先买票,门票15美元。(有人说是免费的,我当时就想纠正,不是免费)。再一看,好家伙,大厅里黑压压地全坐满了,看来大家也都不想错过这场比赛。

说的是孩子们的比赛,其实,这也是家长们的比赛。(凑上了家长们竞赛的热闹,加一分)

说了半天我自己的比赛,只是想说,小朋友长大以后的生活,就是这样一场比赛。——那么,要想孩子们有轻松快乐的生活,办法只有两个,一是让整个社会都慢下来,二是不管将来,先让孩子们慢下来,享受完了快乐的童年再说。

说实在的,纪录片里的人也只是在谈论和写作,并没有人能够说自己知道答案。一个作者都承认,他让他的两个女儿快乐地享受童年,但心里又担心她们将来没有竞争能力——你要慢当然可以慢下来,但是,你不能强迫别人也慢下来,你慢别人快,你就失去了机会。

虎妈和无头苍蝇是两个极端。虎妈要自己的孩子当第一名,而无头苍蝇是明知自己当不了第一名,就说,我们活得这么累,就是因为有争当第一名的压力。

其实,从经济和文化背景上看,我们倒是更接近虎妈。想当第一的,自然是因为有当第一的潜力。而无头苍蝇里,记录的很多是家庭条件较差、吃救济的贫困户,父母连三年级数学都没法辅导的人。还有天资平庸的大多数劳苦小朋友。

虎妈的压力,是怕失去自己已经占有的社会、知识、文化等各种优势;无头苍蝇的压力,在于要有社会向上流动性(跟Tony Judt 学的,upward social mobility,要保证下一代的生活比自己的生活更好,至少是不能恶化。

就目前美国的经济情况看,婴儿潮的下一代,生活要超过他们的父辈,并不一定像从前人们习惯想象的那样板上钉钉、十拿九稳。所以虎妈才吓得人睡不着觉呢。

而且,国内小朋友“抓”的还主要是学习,这里的孩子光学习好就被人贬成 Nerd/geek/dork/dweeb, 还要音乐、舞蹈、体育,再大一点还要社会服务、组织能力,目标也是一样的,让成绩单好看,上好大学。

其中一个家长还责怪布什,说就是他搞了个 No Child Left Behind, 才引起了这种不良风气。我不禁哑然失笑:布什在新闻里的形象是典型的笨伯,其实人家还是藤校毕业生呢,好在没得高分。:)

我并不知道答案。其实,看纪录片之前就跟Ray说了,我是中庸分子,一切持中庸肯定没错……结果呢,一个极端的虎妈出书,另一个极端的没头苍蝇拍纪录片,我们中不溜的人掏钱买书读、掏钱看电影,着急的时候无所适从,得意的时候左右逢源,地球也就是这样旋转着。:)

Monday, March 14, 2011

忽喇喇似大厦倾

日本地震,实在是惨烈。上次斯里兰卡Tsunami的时候我就没有看电视,这次一样不看。

初时还有些轻忽,电台里说只死了数百人,因为震中在海里云云,还为他们庆幸。现在才知道海啸和地震远不止于最初,再加上核电站的爆炸,天灾加人祸,日本海岛一片狼藉。

上一次日本核爆炸是在1945年。那也是人类的第一次核爆炸。

为人类的焦虑不作数,地震那天给S发了一封信,当时不知道有这么严重,说时还多少有些调侃的意味,因为他的生日就在近几天。他回信时虽然庆幸大家都幸免于乱,却也说了,哪里还会有心思过生日。人命关天的时候,能够活着,便是一件幸事,活着就是庆祝。

S是广岛人。

Sunday, March 13, 2011

两部轻松喜剧

最近大脑懒散,书懒得读,正经电影懒得看,对奥斯卡几部获奖影片一点兴趣都没有,倒是看了两部绝对轻松的喜剧。

一个是 She is out of my league,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电影名。电影么,当然就是不般配了,明明他是配不上她的,却偏偏要说服大家她能够爱上他。爱就爱呗,谁也没有损失,大家看了还能自我感觉良好一点。]

语言真粗糙,俗语真难听,通俗粗鄙,近乎反智。对了,就是反智。女主人公本来是上法学院的,上着上着偷偷休学了,专门给人办party为生。就是读书越多越反动嘛,礼失而求诸野,被知识越多越反动的男朋友欺骗了,就要去爱机场的安检人员。

当然了,只有有差距,才能有浪漫的故事可讲,我再细说下去,就成了贾政他老婆了。:)



还看了一部,叫 Love and the other disasters. 还不错嘛,就算是真心相信爱情,也还是要多加一点irony 或者玩世不恭的调侃,也不至于显得完全弱智、痴呆。女主角还不错,伶牙俐齿,对爱情完全绝望至于完全逢场作戏,然而这只是貌似……好朋友是同性恋者,本是一片痴情,结果却完全失望……总之还算有些“嚼头”。这么比吧,上面那个电影像是稍微煮过了头的中国面条,这一部呢,是煮得恰到好处的意大利面条。



得,看看女演员还不错,想查查她是谁。原来她就是Britanny Murphy,三十刚出头突然就心脏病发作死掉了。丈夫也在家,马上打911,没用。过了不久,丈夫也死了,死因也差不多,心脏、肺、药物……看这样的电影界人士八卦,人就心狠,首先想到的是他们过于放纵的生活方式。倒是对他们扮演的人物更多一些同情。

演员无辜,看到影迷们说这样的狠话,是要难过的。

小学志愿服务·义卖

圣诞节前夕,收到毛头小学校长的通知,规定家长给老师送的礼物不能超过25美元。

平时,隔三差五也收到学校官方或半官方的家长-教师联会(PTO)的通知,云学校经费紧张,希望家长踊跃捐助。

其实,我们平时给老师送礼物,都是全班或大部分小朋友的家长一起凑份子送,好像还从来没有超过25美元的。凑份子的时候,多的15美元,少的5美元的也有;一个班二十来个小朋友,凑在一起也不老少了,再弄张漂漂亮亮的贺卡,让小朋友一个一个签上歪歪扭扭的名字,老师拿到了,高兴得很。

麻州在美国算教育不错的州,我们住的这个镇,在麻州也算教育比较好的镇。其中一个标志,就是教师收入不错,平均年薪好像是七万二的样子。这里的平均还包括行政人员。按这个推理,高中的主课老师,工资应当在十万以上了。怪不得有些中国人在技术公司丢了职务以后,去埋头考执照,准备去中小学教中文或数学、科学呢。

也就是说,过节给老师送送礼物,纯粹意思意思。从前一个班凑足200美金,老师还能够买个像样的东西,有了新规定,我们只好分头行动,各家送各家的,零打碎敲了。

给老师不能多送钱,要为学校作贡献的机会还是有的,一是志愿服务,一是给PTO捐款。

我以前上班近,志愿服务和全职妈妈们不能比,和上班妈妈比嘛,还算多的呢。艺术水平差,手工不耐烦,志愿服务比较多的,是去图书馆帮忙,帮小把戏们在电脑里查书号、从书架上找书。说是简单,咱这老外出身的老妈,干这活也不是十分称职,人家娃娃要看的书咱不一定看过,问人家怎么拼吧,人家五六岁,只知道怎么说,并不知道怎么拼写。

小把戏说,我想借一本有关leprechaun的书。我木然,问,嘛是leprechaun。小朋友说,leprechaun就是leprechaun嘛。我又问,咋拼。小把戏说,额知不道,额不识字。难堪的不是他,是额。

回家以后补考,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马上就是圣·派特里克节(St. Patrick's Day)了,圣·派特里克节有穿绿衣、戴绿帽的小妖精,那个小妖精原来就是leprechaun。从此以后,我就成了leprechaun专家了。

另一项我喜欢的志愿服务是他们的冰激凌联谊会。联谊会有各种服务职位。我最喜欢的是给冰激凌上加topping。如今学校里讲究健康饮食,平时不让带甜食到学校,食堂也只在星期五供应一次冰激凌,现在一下子能够合法地大吃冰激凌了,而且冰激凌上还能加巧克力、奶油各色美味,这个锦上添花的topper的位置当然受欢迎了。每次我给他们的冰激凌上加各色高糖高热量的垃圾的时候,都觉得狐假虎威,人借糖势,得意得油汪汪。

不过这个好差可能也做不长。每次冰激凌联谊会的收入并不是很高,而且看看满校园的小胖子,估计不久就要改成青菜盛会了,就等着门可罗雀、无人问津吧。

既是志愿服务,又没有时间挑头,只好听从全职妈妈的安排,做些毫不神气的工作。比较乏味、不讨喜的工作有收钱,也有抹桌扫地等等。一般收钱也就罢了,最走麦城的是有一次是卖饮料……收费的牌子太小,人家兴冲冲地来要喝的,拿到饮料之后才发现要给一个Quarter,身上没带钱的还要张罗着去借钱,唉,要是我自家的,我肯定说,算了吧,就甭给钱了。

哦,忘了说,那一回的杯子还特别小,一个Quarter,只有一小杯。多小?喝没喝过功夫茶?或者是expresso咖啡?

而且,杯子里还不简单就是茶和咖啡。大约有十来样软饮料吧,大家都渴,事先也都没有看见要收钱的小牌子,于是一溜儿排上了队,你要这个,我要那个,我那个手忙脚乱……生意越火爆,我心里越觉得像个趁火打劫、牟取暴利的奸商……

当过奸商,也当过奴隶。小朋友升到高年级,高年级教室里没有助教了,家长们不直接参与教室活动了,但可以帮老师搞些复印等等活动。我一个星期午饭时间去一次。偷偷忏悔一下,头两个星期把人家的复印机搞坏了,虽然办公室里的员工一下子就修好了,但本来是帮忙却反而添乱,内疚……还有就是,一边忙着复印,一边心里觉得自己苦啊,忍辱负重啊,好几次想起《为奴隶的母亲》这个题目……其实志愿服务嘛,何必这样“悲壮”。回头专门去查了查《为奴隶的母亲》是咋回事,不禁哑然失笑。挨不着边际嘛。

你看,这个志愿服务,让我新学了leprechaun,还让我复习了《为奴隶的母亲》,善莫大焉。

不过志愿服务里,最雷打不动的,大约还是中国新年了。中国新年,也照出了我内心的虚伪,或者虚弱,也或许还有一点虚荣。厚道一点,就说内心的矛盾吧。

我是崇洋媚外着长大的,春节,无非是在家时等压岁钱,上学离家后挤火车回家,催肥好几圈,然后又回到学校花一年的时间减肥。春晚是坚决不看的,鞭炮烟花是讨厌的,嫌吵、嫌脏、嫌傻乎乎。轮到小朋友这里,却总是兴冲冲地给他们班里“办”中国新年。

怎么办?新学年开学时就跟老师打招呼。老师开学的见面会上有一个单子,请家长们签名志愿服务,“官方”节日有鬼节、感恩节、圣诞节和情人节。我就问,能不能加个中国新年。好啊,老师当然说。然后就等,等到圣诞、元旦都过完了、大家开始觉得有些“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的寂寞时,中国新年就提上议事日程。也无非是找找班上还有没有别的中国小朋友,大家找找故事、录像,带些有中国特色的布娃娃、中式衣物、装饰等,有爷爷奶奶的还有的带爷爷奶奶包的饺子,再带些手工原料让孩子们做,过年时丁咣丁咣开到班里热闹一回。

我每次都从网上盗些图片,抄些故事,按照当年的动物,编个Power Point。自己也顺便受了不少中国传统教育。

娃娃咋样?娃娃高兴得很。每次都抢着帮我查资料(可以借机上网),放Power Point时帮我按进键退键(出风头),小脸兴奋得通红。班里的娃也高兴,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末了还能把自己做的手工带回家给爹妈显摆。

不过也不光是好事。今年缺德,给他们夹带了点任务:学中文。不是兔年吗,教他们认“兔”字,还教他们说“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小娃娃们可怜,不以学中文为苦差事,鹦鹉学舌,学得像模像样的,几趟下来,居然就一个一个地“小白兔,白又白”地唱得顺溜。还有个孩子问,你说白是“white“,那两个白字中间的”又“是什么。神了吧。

每一年,按当年的属相编一个PPT,编着编着,娃娃就长大了,等以后他升到高年级,不让家长们去教室了,我还可以接着编故事、抄图片,却没有地方找一堆小朋友跟我唱“小白兔”了。

上班远了,志愿服务减少了,却还是可以帮学校,也就是捐款。

这家小学的募捐会一年一度,会上义卖的,有附近商家捐献的,也有家长捐献的。每年卖得比较火的,往往是体育竞赛或音乐会票,或体育、音乐明星们签名的照片或球;中国人对这些多少有些隔膜,不太肯为这些东西掏腰包。另外卖价比较高的是各班小朋友们自己制作的东西。往往也是三二好事家长们挑头,选主题、买材料,然后让全班所有小朋友参加制作。

几个星期之前,毛头就开始向我推销(他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开始了心理攻势)。三天两头跟我说起,他们有个秘密项目,开始分组活动了,每个人都要画一幅画,而且要用故事把这些画串起来。然后说,妈妈,你能把它买回来吗,它简直太棒了,你一定会喜欢它。

于是我就把它买回来了。:)和市场上一般的俄罗斯套娃不同,这里的每一个娃娃都是不同的动物,孩子们分成几个组,每个人属于一个动物,编一段故事,然后把整个故事串起来。画是领头的妈妈们画上去的,然后背后有每个孩子的签名。

经济危机的痕迹处处彰显。第一次去这样的活动,简直是人头攒动,大家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顺便就把钱给凑齐了。这两年经济萧条,来的人眼见得少,掏起钱来,也不如往日慷慨了。

家长们为此掏钱,说是支援学校,内心里,是买下一点记忆。用不了几年,这些可爱的娃娃就变成了古怪孤僻的少年。留一份记忆,就留一份甜蜜。

除了俄罗斯套娃,我还拍到了一份PBS公共电视台的会员身份。公共电视台除了政府拨款,另外主要是靠成员捐款。我一直抠门,没有加入,这次更抠门——会员身份是电台捐给学校的,值150刀,我只写下了30刀,心里觉得别人会抬价,结果转过身就忘了……居然没有人再加价。这回占的便宜大了,占了学校的便宜,还占了电视台的便宜,惭愧ing ……

Sunday, March 06, 2011

Modigliani v Caravaggio

这一期的《纽约客》上有一篇书评,评的是Modigliani的传记,还不错,介绍人,介绍人的创作,也介绍人的作品,感觉比上次看的电影要好得多。瞧瞧,又一个例证:文字的魅力,音像还是不能取代的。

http://www.newyorker.com/arts/critics/books/2011/03/07/110307crbo_books_schjeldahl

其实, Andy Garcia 我还是蛮喜欢的,Modigliani的画我也蛮喜欢的——那些长脸美女们自有她们独特的优雅……但是这电影实在拍得不太好。



与此相反,Caravaggio 电影拍得很不错,但他的画风我还是不喜欢。卡拉瓦乔的画里面的人物线条都很短促,再借用一句东北话,那些人长得都“球球蛋蛋”的。文艺复兴里面最喜欢的还得是拉斐尔,修长优雅的曲线,很女性化,奠定了我的审美趣味。

The Solitude of Prime Numbers

“质数”听起来像是科普,一个“Solitude",就让它充满了诗意。

Solitude翻译成”孤独“是不够的,孤独首先让人想起Loneliness,或者being alone。Solitude比它要宽泛得多,也深邃得多。要么翻译成”慎独“?慎独也不准确,因为慎独有道德意味,就是说一个人的时候也不干坏事。中文不够用了。

如果是女作家写,大约会用Loneliness一类的词汇,但Solitude是一个很男性的词。孤独是一种生存状态,是主观和客观的结合,而慎独,在很大程度上又是一种自我选择,是人对自己的一种自我放逐。

猜出来了吧,作者是男的,而且是一个懂科学的理科男,而且是一个敏感又诗意的懂科学的理科男。

作者叫Paolo Giordano,82年生人,“80后”,今年29岁,物理学博士生,现在还没毕业呢。小说一出马上成为意大利畅销书,而且已经被翻译成了三十多种语言。故事肯定有自传性……扉页上的赠言是:

To Eleonora
because in silence
I promised to you

质数命中注定是孤独的,因为它只能被1和它自己整除。但是,问题是,每一个质数附近,又命中注定有另一个质数,如影随形。于是在《质数的孤独》之外,又有质数的吸引;饶有兴味的是,小说封面上是一只豌豆荚,豌豆荚里有两颗豌豆粒,形状各不相同,却又相依相偎。

小说是从意大利语翻译过来的,其实,原文的 Solitudine 是不是有我猜的这种subtle意义,还在未定之中;但其实也无所谓了,这种Subtlety是超越语言的,这种未定之中的模糊(ambiguity),也是超越语言的。

对了,Subtlety + Ambiguity.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还要看小说。各种艺术形式都有它的长处,小说作为一种描述人类生存状态,尤其是细微的感情的艺术表现形式,还远远没有过时。

只有一个受过伤害的灵魂,才能这么温柔、细致、优雅地写出人的感情和灵魂的挣扎。把它粗放一百倍,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看过的东北电影《过年》,就是“大家都不容易”。这个“不容易”里,是人性,是humanity。

271页,上午老爹从图书馆把书带回来,晚上就看完了,中间洗衣、买菜、打扫,稍微打了些折扣,却也没有耽误什么事情。周末坚决不连VPN。:)

小说要看,电影也还是要看的。



这是作者自己:


Thursday, March 03, 2011

Margaret Atwood: Alias Grace

468页的长篇小说,啃吃啃吃居然看完了,了不起,表扬一下我自己。:)

故事背景是多伦多,谋杀发生的小村在Yonge街的北端,世界上最长的一条街,那时候坐马车过去,路上还要停一夜歇店呢。

男人女人,富人穷人。英国女作家写的长篇小说也老是写富人穷人,但聚光灯是打在富人身上的,穷人是富人的陪衬;这一部小说里,聚光灯打在穷人身上,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穷人,是一个犯了谋杀罪、身陷囹圄的穷人。

小说嘛,都写个啥?男人女人,富人穷人。再加一个,好人坏人。科幻呢?再加一个,真人假人。:)

穷人也还罢了,穷而且年轻,而且美,而且很有些头脑,也很有些审美。难怪那么多人为她着迷,为她奔走。

小说是按真实事件写成的。也掺和了很多关于精神分析、梦的解析、催眠术、人格分裂、多重人格等等。几个叙事角度,从多个人的眼里来追逐真相,到最后连精神科大夫自己也陷了进去,不知道自己是真是假,是梦是醒。

羡慕作者有这样的耐心,写这么长的故事。她怎么有那么大的自信,知道人家会读完这么长一部小说?

Suspence 是有的,但是结局已经知道,小说一开始就已经公布了,两个人被谋杀,两个人判罪,其中男犯已被绞死,女犯Grace Marks终身监禁。468页的故事,就是找出她究竟有没有罪。Why should we care if she is guilty or not?

对我这样的读者来说,让我对她感兴趣的唯一途径,就是首先向我展示她的humanity。如果她天生就是一个冷酷无情的谋杀犯,那么杀人对她来说就是自热而然的司空见惯浑闲事,写或者看都无法改变。

Grace 的生活经历大概很典型:爱尔兰移民,父亲酗酒,母亲早逝。到了加拿大以后在人家帮佣度日。也就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情。赤贫,艰难,严酷的冬天,女人,尤其是有几分姿色的女人的命运。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Grace 也还是那样顽强地活着,而且在终日劳作的间隙里,哪怕是在牢狱中,也还是能够欣赏一花一草,讲究一丝一带。

每一章的题目下面都是一床被子的图案。里面的大夫是Loomisville,Massachusetts人,作者说这个城市的原型就是Lowell,正好那里还有一个被子博物馆,哪天还真该去看看,毕竟是美国民俗文化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

小说里,被子是每个女孩子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女孩子长大了,会做针线了,先是帮别人做被子,然后开始给自己做,做了两三个,就到了出嫁的年龄,被子就成了她的陪嫁。很简单的生活愿望。

一百五十年以后,未来的女子们,会怎么看待我们今天的生活?:)

K也给我发来了她写的小说,5万多字,年龄是YA(Young Adult),背景是印度。很想问问她是不是也看Atwood,其实有些类似的,也有穿越时空,前世后世,也是年轻姑娘。不过今天的15岁的少女还是小姑娘,一百年前的15岁的少女已经是成年女人了。她找的第一个agent已经谢绝,说是suspence 不够。也就是说,不能有足够的吸引力让人读下去。我的感觉也一样,但出于责任,还是要读完,而且发表评论时还只能避重就轻。你总不能直说:You are no Margaret Atwood吧。:)

Sunday, February 20, 2011

托尼•朱特《沉疴遍地》翻译碎语

我从小就倾向于两耳不闻窗外事,老师的评语是不积极要求进步。但我又绝对不是那种唯唯诺诺、对老师和所有权威毕恭毕敬的好学生,后来读到以赛亚•伯林,才明白我所追求的是他所谓的“消极的自由”,也就是不受干预的自由。当年北京时兴印标语的T恤衫,有一款上印着“烦着呢,别理我”,最能表达我的生活态度。

这件T恤流行的时候,校园里也流行着一本书,斯宾格勒的《西方的没落》。书很厚,我敢肯定,我从图书馆里借回来过好几次,每次都是到期了该归还了又原封不动地背回去;背回去之后又觉得应该再看看,却还是无以为继,末了只好悻悻地还书,毕业。

终于完成了托尼•朱特(Tony Judt)的Ill Fares the Land 的译稿校对,改正了一些匆忙打字时的同音错误,将全文发给了编辑。书不长,头巾、裹脚布也算上,大约九万字左右。托尼•朱特是英国人,纽约大学教授,专业是战后欧洲史,和我的博士论文导师同龄、同行,专业水平和学界声望却都要略逊一筹;饶是如此,将这本小书翻译完毕,心中还是偷偷成就感了一会儿。

从托尼•朱特的眼里看去,西方世界,尤其是我们所投奔的美国,沉疴缠身。这样的说法并不新鲜,美国人虽然生性乐观,但是,即使在美国的繁荣鼎盛时期,也总是有人在居安思危,警告人们种种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方面已经出现或即将出现的危险。这本书中反复论及最大的警告,就是2008年以来的金融危机。

仿佛是第一次,这样的警告令我感同身受。因为它不仅仅是遥远的国度,也不仅仅是学术圈里的探讨,甚至也不仅仅是在野政治家们的危言耸听。因为它确确实实影响到了我们每个人的生活。

其实,在美国这几年的经济动荡中,我本人还算是幸运,我周围最亲近的朋友也还算是幸运(敲木头),但是,大约人已经长大,完全装作鸵鸟已经不再可能,于是世界的苦难,就内化成了心中的焦虑和担忧。

去朋友家过年,大家谈来谈去,居然也都是一样的焦虑和担忧。这些都是专业人士,大体就是两类,生化和IT,两类都同样感受到了压力。来自老大帝国内在的压力,来自外部世界的压力,来自中国的压力——年轻的、刻苦的、向上的中国的压力。

我天生能说会道厚脸皮,适应高科技公司现在实行的Agile管理方式还算快的。我们自称IT民工,从前还带有自嘲的意味,如今说多了,麻木了,渐渐竟觉得它不过是个中性词耳。Agile最突出的一个具体特征,就是员工们每天要聚在一起,向管理人员和团队汇报自己昨天干了什么,今天又打算干什么;说白了,就是软件公司的“白领”,也和钢铁、纺织、矿山等传统工业的蓝领工人一样,上工时要打卡记时。我虽然心里仍然向往着“烦着呢,别理我”的自由,却也深知谋生不易,为五斗米而不得不折腰,慢慢地,也就习以为常了。

现在一看,我第一次接触的Agile还算是人道版的,相对减轻了适应的痛苦。过年聚会上和朋友一聊,才知道天外有天,法西斯外有法西斯。

L 在波士顿城里上班,每天老公开车将她送到火车站(火车站停车太难,自己开车过来不能保证有趴车位),然后坐郊区火车,再倒地铁红线,再倒蓝线。就是去飞机场那条线。一分钟不耽误,从家里到公司,单程要一个半小时。这阵子雪大,都是两个半小时。来回是五个小时。

每天五个小时!这样的旅行是纯消费,纯浪费,本身不创造任何价值。而且还消耗能源。消耗的能源里,有燃烧火车、汽车和地铁的能源,还有人本身的能源。

这还不算。到了公司以后,他们的Agile是极端的法西斯:八个小时,在Agile 战斗室里面。连办公隔间都取消了,二十来个人,坐在同一个敞开的空间里,一同Scrum——就是团结战斗啦。

不知道这和纳粹集中营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问了问才知道,原来这二十来个人不是土生土长美国人,而是差不多全部是印度人。这些印度人为了谋生,甘愿屈从这种几近剥夺个人自由和尊严的制度。因为他们愿意屈从,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也会被迫接受这样的制度,放弃一些从前以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或者就放弃这样的就业机会。

另一位朋友是在 IBM。周围的朋友们基本上都被裁员了,她自己的工作大约也维持不到年底。因为来自中国的竞争。中国的雇员,工薪低,卖力气,每天这里上班以后他们 还在那里熬夜;素质就不必说,能够进这样的名牌公司的,大都是中国各大高校里最优秀的毕业生。我自己也见识过我们公司的年轻人,心里就感叹自己的薪水太高,心里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的地方总是会慢慢纠正的,等它纠正以后,我们的就业机会也就岌岌可危了。

真是中国出身的技术人员还好些,起码和国内还能够交流。其他不懂中文的技术人员更难受:电话会议上,中国员工们在说些什么,他们都是一头雾水。

迟早,你什么都不用知道,国内的员工就给你做好了。顶多,他们需要你们了解一下这里的市场,然后根据市场需要作出产品,你就帮他们卖卖就行了。而销售和市场又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的强项,中国出生的人往往不太精通,起码不如印度出生的人那么精通。

我们这些曾几何时叱咤风云、踌躇满志的“天之骄子”,如今也忧心忡忡、坐卧不宁了。读托尼•朱特心有戚戚,就是因为他抓住了我们这种不安全感。朱特认为,西欧和美国在二战以来的繁荣和安全感已经被彻底动摇,这一代美国人,已经不能像前几代那样,坚信我们的下一代生活一定会超过我们了。

Ill Fares the Land有些耸人听闻的味道,怎么翻译我还没有想好,《沉疴遍地》字面上比较符合,但我却不想给人幸灾乐祸的机会:美国玩儿完了吧,你活该。托尼•朱特虽然列数了战后西欧美国崇尚自由主义、放弃政府管制所带来的恶果,却并不因此认为西方已经失去了自救的能力;他开出的药方,是在欧洲尤其是北欧相对成功的社会民主主义。

从前认真读书的时候,《西方的衰落》读不下去,中间多读过一些书,对理论性太强的著作也是避而远之;如今离开学术界,更是不会勉为其难去啃什么艰深学问。托尼•朱特这本书的好处就是简短浅显——说浅显并不是贬义,而是说作者做到了深入浅出,内容涉及战后欧美多国的历史,学科穿插政治、历史、经济学和政治哲学,读起来却很流畅易懂。

流畅易懂有一个原因,就是其语言的口语化。这本书来自作者在纽约大学所作的一次演讲。演讲很成功,就有人建议他把讲稿整理成文,给《纽约书评》发表。发表之后,又有人建议他把文章扩充成一本书。其时,托尼•朱特本人已经因病瘫痪,书中的很多章节都是他在病床上口述,由学生和助手记录整理下来的。这本书与2010年2月出版,托尼•朱特在8月份就去世了,年仅62岁。

不过,《沉疴遍地》书名来自爱尔兰诗人奥利弗•戈德史密斯的诗句,其中的Ill,却和托尼•朱特本人的疾病无关;在我看来,朱特即使是对西方、尤其是他生活的英国和美国严厉批评,即使他对现实进行严峻的分析,即使他对自由主义的盲目乐观略有微词,却也不曾放弃心中对英国美国的激赏和热爱,不曾放弃对自由的信仰,不曾放弃内在的乐观主义情绪。有些人喜欢语不惊人死不休,一边宣布世界末日来临,一边沾沾自喜;托尼•朱特却是希望通过他的著作,善意地提醒我们要纠正极端的错误,目的是为我们的后代留下一个更好的世界,留下一套更好地解释这个世界的话语。

Monday, February 14, 2011

情人节的阴影

刚刚收到了老情人的巧克力和玫瑰花。咱很实际,巧克力转送给毛毛的老师(惭愧惭愧——正好毛毛今天忘了带给老师和同学的礼物,不是故意的啊),玫瑰花放在花瓶里养起来。虽然是例行公事,却也是不可或缺的例行公事。

心里也知道,这样的例行公事,其实未尝不是一种奢侈。就像当初怀孕时看到的,一个生命的形成,so many things could go wrong. 一个孩子顺利出生,是多么大的奇迹。生活也一样。管你说的是爱情还是婚姻还是二者兼而有之。

最近纷纷扬扬的铊中毒事件,实在是令人触目惊心。虽然我并不认识当事人,但是,毕竟曾经在同一个校园里呆过,又是一样的留学、移民、谋生、养育,即使是只读到小报式的捕风捉影,也还是未免为他们痛心。走到这一步,是生命的大悲剧。即使她确实是凶手。假如这真是她自己做的,那么,她不仅谋杀了他,也谋杀了自己。还有那个可怜的两岁的孩子。

朱令的故事又无可逃避地浮现出来。

圣诞节的时候,和公司里的一帮人出去吃饭。因为要赶回来开一点半的会,就问哪一位会早回来。W说她会,于是就坐了她的车去。路上聊起来,原来她是清华的。说原来是化学系,博士快念完了,决定生孩子,怕化学药品对胎儿不好,干脆改行,读了个计算机硕士。她重复了好几遍,化学药品,有毒,对人身体不好,不光是对孩子不好,对大人自己也不好。

刚刚去读朱令的故事,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她是朱令的同班同学。不寒而栗。这个世界上,若是有任何人知道化学物品对人的摧残,那就是他们了。而且,他们每个人身上承担的,不仅有目睹同学受害的苦痛,还有知情而不得实言的良心谴责。目睹那样的人性丑恶,叫人还怎么能够信仰哪怕是最基本的人性尊严?

Sunday, February 06, 2011

时代的脉搏

很有时代感的一个用语,《人民日报》风格。:)

从小就倾向于两耳不闻窗外事,老师的评语是不积极要求进步。以我的资质和背景,假如“积极要求进步”,用功利的标准来衡量,基本上舍“成功”别无他途。偏偏本人就是不积极要求进步,而且还有办法逃脱强加的“积极要求进步”。——某古典经济学家说了,自由有两种,一种是积极的自由,一种是消极的自由,也就是不受干预的自由: the freedom to be left alone.

然而还是不能高兴得太早……感觉有些像一只困兽,逃脱了一种形式的牢笼,却又被另一种形式的牢笼束缚。

我想不问世事,世事却劈头盖脸朝我扑来。

今天完成了Ill Fares the Land 的译稿校对,改正了一些匆忙打字时的同音错误,将全文发给了编辑。从托尼·朱特的眼里看去,西方世界,尤其是我们所投奔的美国,沉疴缠身。这样的说法并不新鲜,美国人虽然生性乐观,但是,即使在美国的繁荣鼎盛时期,也总是有人在居安思危,警告人们种种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方面已经出现或即将出现的危险。

但是,仿佛是第一次,这样的警告令我感同身受。因为它不仅仅是遥远的国度,也不仅仅是学术圈里的探讨,甚至也不仅仅是在野政治家们的危言耸听。因为它确确实实影响到了我们每个人的生活。

其实我本人还算是幸运,我周围最亲近的朋友也还算是幸运(敲木头),但是,大约人已经长大,完全装作鸵鸟已经不再可能,于是世界的苦难,就内化成了心中的焦虑和担忧。

昨天去朋友家过年,大家谈来谈去,居然也都是一样的焦虑和担忧。这些都是专业人士,大体就是两类,生化和IT,两类都同样感受到了压力。来自老大帝国内在的压力,来自外部世界的压力,来自中国的压力。年轻的、刻苦的、向上的中国的压力。

我能说会道厚脸皮,适应Agile还算快的,而且现在一看,我第一次接触的Agile还算是人道版的,所以也相对减轻了适应的痛苦。昨天一聊,才知道天外有天,法西斯外有法西斯。

L在波士顿城里上班,每天老公开车将她送到火车站(火车站停车太难,自己开车过来不能保证有趴车位),然后坐Commute Rail,再倒红线,再倒蓝线。就是去飞机场那条线。一分钟不耽误,从家里到公司,单程要一个半小时。这阵子雪大,都是两个半小时。来回是五个小时。

每天五个小时!这样的旅行是纯消费,纯浪费,本身不创造任何价值。而且还消耗能源。消耗的能源里,有燃烧火车、汽车和地铁的能源,还有人本身的能源。

这还不算。到了公司以后,他们的Agile是极端的法西斯:八个小时,在Agile Room里面。连Cubicle 都取消了,二十来个人,坐在同一个敞开的空间里,一同SCRUM。

不知道这和纳粹集中营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问了问才知道,原来这二十来个人不是“正规的”美国人,而是差不多全部是印度人。这些印度人为了谋生,甘愿屈从这种几近剥夺个人自由和尊严的制度。因为他们愿意屈从,“正规的”美国人也会被迫接受这样的制度,放弃一些从前以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或者就失去这样的就业机会。

另一位朋友是在IBM。周围的朋友们基本上都被layoff了,自己的工作大约也维持不到年底。因为来自中国的竞争。中国的雇员,工薪低,卖力气,每天这里上班以后他们还在那里熬夜;素质就不必说,能够进这样的名牌公司的,大都是中国各大高校里最优秀的毕业生。我自己也见识过我们公司的年轻人,心里就感叹自己的薪水太高,这里面有些地方不对劲。

不对劲的地方总是会慢慢纠正的,等它纠正以后,我们就失去了我们的优势。

真是中国出身的技术人员还好些,起码和国内还能够交流。其他技术人员更难受:we don't even know what's going on.

迟早,你什么都不用知道,他们就给你做好了。顶多,他们需要你们了解一下这里的市场,然后根据市场需要作出产品,你就帮他们卖卖就行了。而Sales and Marketing 又是美国人的强项,中国出身的人往往不太精通。起码不如印度人那么精通。

再心疼一下自己:这个冬天,习惯了开长途,在冰上和雪地里都战战兢兢地开过车,也算是收获不小……一边暗中得意,一边又可怜自己:再心高气傲又怎么着,如今还不是要披星戴月、冰天雪地里闯天下。哦,根本谈不上闯天下,不过为五斗米折腰、打熬营生而已。:)

Wednesday, January 26, 2011

Board 与高管

在国内,掌握着生死大权的是“领导”。记得我很尊敬的一位教授,在学术圈里很有名望的,说起给某部部长的千金介绍男朋友……我猜千金是没有上大学的,那年头“大学生”本身就是资本……,就深带敬畏地说,啊,“部里”“领导”的女儿。那份谦恭,令我的尊敬大打折扣。

上个星期加班加点,为了准备星期一的一个Demo. Demo 的内容当然是我们这个产品,Demo的观众?猜出来了?对了,高管。 Senior Management. 说 Senior Management 和 Board 对不上,说 Board 与高管,好像还有点琅琅上口呢。

这么对应,就是说他们差不多一个意思了。唯一不同的是,Board是相对于小公司的,而高管是相对于大公司的。都掌握着各个项目的生死大权。就是“领导”呗。

项目开始也有一阵子了,我是新成员,但上一个SPRINT我负责的项目由我Demo,涉及了产品的主要功能,于是PO点名了,让我来做。星期三晚上的事。

我这样的孬种,碰到活儿,不管合理不合理,是从来不推的。心里还算计好了,星期五下雪,最好星期四一股作气完成,这样星期五就不用上班了。

如意算盘打得太响。熟悉录像录音软件性能和硬件操作倒在其次,最大的困难,自然是因为产品不成熟,我要录时它的configuration 和 function 的过程时它就不配合……而Demo的目的就在于表现好的(包括已经开发的和希望能够开发的),掩藏坏的……完全不能运行的东西,也要把它描述成天衣无缝,驾轻就熟,治大国如烹小鲜,美轮美奂。

结果?先不说Demo的结果,说说我自己。星期四没有完成,但是心里知道怎么做,就说干脆把机器扛回家录像录音吧。结果发现那部电脑不在公司网络上,VPN 连不上来。想想第二天要下雪,为了第二天能够在家高枕无忧,还是趁路上还干净就去吧。晚上七点丁咣丁咣又回到办公室,发现身上的钥匙卡还能打开旁门,高兴高兴。楼里有清洁工,我爱清洁工,他们在我孤独的时候,给我陪伴,给我温暖。:)

做完了,得意洋洋地回家。:)

第二天才发现,不对啊,本来AppAm应当是装在iSCSI上的,怎么看起来是Local Storage?R在加州姗姗来迟,一问,才知道中间出了差错。而且根本不是我们产品的问题,是第三方软件的问题……虽然我们公司明明收购了那家公司。

于是星期五又撕破头发想办法解决问题……解决不了。气死。给A发E,他说录像不错啊。我说,不行,里面有漏洞,如果我不知道,稀里糊涂上去可能别人也不一定看得出来,但既然我知道了,就不能撒谎。于是我切掉了一部分,说如果这个问题不能解决,我只愿意给他这个缩减本。

家伙知道我这人苦命出身,就是不松口,说最好还是包括那个部分吧,还说等礼拜一再说……会议是下午的,我们还可以上午想想办法……

没有等到星期一下午,星期六半夜,睡觉之前突然想起一件事。上一份工时,碰到什么问题去问某大拿,某大拿并不知道答案,总是顺手就Google。我非大拿,却也一样可以Google。结果我一Goo就找到了,敢情世界上和我同甘共苦的人也有无数……虽然问题没有解决,但起码有个Workaround。

有了Workaround,我就绝对不能等到星期一了,于是星期日一大早又丁咣丁咣开到公司。好人都去教堂礼拜了,路上行人稀少,开车倒是舒服。又学了一件事,原来周末要走正门,偏门是打不开的;刚开始偏门毫无反应时我好绝望,难道白跑一趟?

花了N小时,从头到尾走过整个流程。录完了,给PO发出,心里真轻松。如果我觉得做得不错的东西,肯定是不错了。

欠小朋友一笔债。离开办公室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发现手机上有留言:Daddy is yelling at me.:)小朋友做中文作业呢,没我在,进展不顺利。:)

年初的行政会议,决定着每个项目的预算甚至去留。因为这个Demo(当然还加上PO的Business Plan了)很出彩,我们这个产品将得以继续。

高兴是高兴,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任务,居然就成了我的工作的一部分了。昨天的会议开得老板和PO都头脑发热,居然异想天开地宣布,我们以后每个SPRINT都要做Demo,都要给录下来。:)我腹诽:你以为那么容易?再说了,本某又不是Admin,又不是Marketing,偶一为之而已,应付完了,还是务正业、提高技术水平要紧。:)

Wednesday, January 12, 2011

大雪纷纷话米粉

人生的极致,就是大雪封门的时候,不用出门,窝在家里,兀自看着大雪纷飞,围着火炉,慢悠悠地,闲闲地,吃点什么。至少是想着吃点什么。

既是悠闲时分,肚子便不见得很饿,吃点东西不过是闲磕牙、捱时光,大鱼大肉,每每是不合时令的。

忽然就闻见了炒米粉的芳香。

必也正名乎,我说的炒米粉,不是广东人的炒米粉,也不是越南餐馆里的炒河粉;那些不过是用米做的面条而已。我说的,是正宗的炒米粉——炒-米-粉,顾名思义,即拿了米来,先将它炒了,继而将它磨成粉。脚踏实地,一五一十。

米是有讲究的,首要是一定要当年的新米。依稀记得吃过“恶米”,其实就是国库里放陈了的米,这样的米,煮粥是不能用的,只能煮饭,而煮出来的饭往往是带褐色的。营养肯定是不足的了,却也能够勉强充饥,而用来制作炒米粉,却是断断乎不可。由此可见,炒米粉,也算是小小的一点奢侈了。

姑姑工作的地方叫凤凰,凤凰那里除了姑姑,还有三样好东西,一是板栗,二就是花生,三就是大米了。板栗花生也是大雪天闲磕牙的好东西,不过题目是米粉,就不能让板栗花生喧宾夺主了。

大米有一般的大米和糯米;糯米是打糍粑、搓汤圆的上品,炒米粉,印象里却还是以一般的大米为佳。铁锅烧热了,将大米放进去,文火慢炒;不一会儿,大米的颜色就慢慢变黄,那种黄色,是橙黄健康的正宗黄色,和国库里卖出来的“恶米”,岂止是天壤之别。

大米炒过之后,甜牙还在的小时候的我们,都喜欢里面有糖。也加过糖精,闭上眼睛,还能够闻出糖和糖精的区别。就像今天喝咖啡,我平素喝茶,偶尔喝一次咖啡,哪一种风味不要紧,糖是一定要真糖的。不喜欢糖精的糖精味,大约就是因为糖精破坏了食物本来的香味。

有个孃孃有严重的洋葱过敏,闻之即起鸡皮疙瘩——闻既是闻,也是听,她就是闻见洋葱味道、听见人说洋葱的时候都要起疙瘩的。这样对味道敏感的人,偏偏喜欢往米粉里加八角,害得我到现在也不喜欢八角,顺带着连她也不太喜欢了。

小结一下,最好的米,就是当年的新米,炒到合适的金黄色,加糖少许,于是便成了炒米。

炒米也是可以直接吃的,我却只喜欢炒米粉;炒米变成粉,中间的工序,就是磨了。

最早记得的,还是石磨呢。这一点,就足够证实,本人类一份子是从石器时代进化过来的了。装装嫩,算我们是新石器时代的吧。石磨是两层的,下层是固定的,上层是可以转的,上面还有一只眼,米就从那个眼里灌进去。好像还是可以调节的,依稀记得粉蒸肉的粉也是这种磨子里磨出来的,颗粒却是要粗大得多。

磨的时候,往往是一个人转石磨,一个人往里面加炒米;转的人要力气,加的人要技巧,两个人一边干活,一边家长里短;磨出一道以后,米粉是要用细细的箩筛过一遍的,箩筛下面的就可以打发给小朋友们享用了,箩筛上面的,又重新进磨子里磨一遍。

我还没有来得及熬到转磨子或填炒米的荣幸,后来就有了机器了。需要炒米粉的时候,炒了一大锅的米,然后拿到什么地方去磨了回来。我懵里懵懂不知子丑寅卯,只是听奶奶和别人闲聊,云这机器磨出来的还就是不如石磨里磨出来的。

炒米粉可以干吃,也可以用水泡了吃,我在吃炒米粉之年,向来只喜欢吃干的,一是大约干的究竟要芳香一些,二是住校以后,自习到深更半夜,暖瓶里往往是空空如也,时势相逼,现实严酷,还是吃干的方便。

想起疯长个子的青少年时代——在我这里囊括了我的中学和大学时代了——说是叫读书和男生蹉跎了,那是粉饰太平、吹牛啊。大清早在这里空腹怀旧,想起青少年时代,其实就是一个字,饿。饿着却又偏偏要忙着减肥,越减肥就越饿,饿了就越馋,年复一年,这才是真正蹉跎了光阴的罪魁祸首。

每次回家,必狼吞虎咽,炒米粉之类,尤其是机器里磨出来的,照例是看不上的。妈妈却一定要往包包里塞上一袋。碍不过情面,权且背上。果然,从第二天起,腹中开始空虚,或者其实也就是下自习后闲得无聊,熄灯之前,女孩子们就一边唧唧喳喳一边找东西吃。炒米粉往往不如蜜饯、干果、豆豆等受欢迎,却是敦厚持久,往往大家都弹尽粮绝时,炒米粉就自然而然成了一只独秀,倒出一碗,几把勺子你来我去,也能吃个不亦乐乎。

爆米花和炒米粉也有些类似,爆米花机来访的日子,也是小把戏们的节日。听见哪里有“嘭”的一声巨响,也闻见了空气里的米香,于是慌慌地跑回家,拿了什么物件,装上大米若干,就匆匆地赶到爆米花机的所在,排队。崇拜过爆米花师傅,连他脸上那块黑炭迹也崇拜;爆米花师傅有个小徒弟帮着收钱,爆米花机是一只橄榄形状的容器,立起来后可以打开,米就从那个开口里灌进去。灌好以后,徒弟的钱也收好了,于是一溜儿小跑着,把爆米花机上连着的布袋子拉开。布袋子有多长不知道,那时候个子矮小,只觉得那个布袋子无比长,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头的样子。

米装好了,袋子也拉长了,爆米花师傅就开始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屏住呼吸是没有用的,因为师傅慢条斯理地摇啊摇,似乎要摇个天长地久、地老天荒。看看自己后面,排队的人还在络绎不绝,心里就油然生出一些优越感。师傅摇啊摇,摇啊摇,总算站起来了。

这回是不用屏住呼吸了,反正你也顾不上呼吸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师傅,师傅把那个橄榄型的铁罐竖了起来,然后把脚踏在了什么东西上面……赶紧扔了米口袋,捂住耳朵……嘭!一群小脸都笑开了花。

想起来了,长长的布袋子那一头,就是一大包爆米花了。估计我匆匆出门的时候,光想着装大米,肯定不会想起来带一个装爆米花的筐,少不得在排队的时候心急如焚。

爆米花爆起来好玩,吃起来却不见得很香,加了水以后更是软塌塌的没吃头。炒米粉和我相濡以沫度过了我饥肠辘辘的青少年时代,于情于理,爆米花是没法和炒米粉竞争的。

昼夜流逝。生死轮回。星月穿梭。风雨交替。(纯属附庸风雅啊,转载一下禾子翻译的玛雅碑文。)再回家时,据家里人讲还能见到爆米花机,只不过里面出来的不是爆米花,而是看起来和米毫无关系的长条条。小侄女口齿不清地指着外面要吃“落霄”,问了她家大人,原来她要的是落口消。大约是将大米磨碎后,膨化成条,那一条至少有一米长;我在这头啃,侄女在那头啃,越啃越短,直到大坝合龙。那几天,我兼职保姆,和侄女形影不离,侄女说,我比她妈妈都好。

结果,她妈妈来时,不用三秒,她就蜷缩在她妈妈怀里,再看我时,已经完全形同路人。让我莫名地失落了半天。失落之后却有了顿悟:小时候总是不知道长大以后要做什么,这时候我才突然明白了,长大以后,长大以后就是要当妈妈嘛,当了妈妈,也有个这样的小东西,和我一起吃落口消,小东西可以告诉别人他们比我好,心里却还是和我最亲最亲。

YY 完毕,该起身去寻找炒米粉的瓜菜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