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February 28, 2006

环绕爱默生的卫星——玛格丽特·傅勒

         环绕爱默生的卫星——玛格丽特·傅勒

                ·菊 子·

  人们喜欢称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为“康科德的圣人”(The Sage of Concord)。送给他这个雅号的,是与他差不多同时代的玛格丽特·傅勒(Margaret Fuller)。在爱默生的超验主义圈子中,他的众多朋友、家人和门徒像卫星一样环绕着他,只有傅勒敢大胆宣称,她和爱默生在精神上是平等的。

  一百多年前,傅勒就坚持要过一个男人的智力生活,一个女人的社会生活;她是那个时代最好的“蓝袜子”(Bluestockings)。很多传记作家们热衷于考察爱默生和玛格丽特的友谊。有人认为这种关系超过了一般朋友关系,以至引起了爱默生夫人利蒂安(Lidian Emerson)的嫉妒;有人则认为,爱默生朋友众多,利蒂安好像能够接受爱默生与傅勒的亲密关系。然而,人们都承认,因为玛格丽特是女性,又因为她性格鲜明,天资聪慧,她的存在,从学术上和感情上对爱默生都是一种挑战。

  比较传统的传记作家认为傅勒爱上了爱默生,而爱默生一直在抗拒她的热情。对此,崇拜傅勒的人,尤其是奉傅勒为先驱的激进女权主义作家们,则认为这是别有用心,是用二十世纪之心,度十九世纪之腹,是为了有意贬低她在文学和思想史上的地位。他们强调,即便去掉爱默生的光环,她在美国文学史、思想史、新闻史和女性解放史上,依旧占有不可忽略的独立位置。

  因为爱默生和傅勒的故居近在咫尺,他们也仿佛老朋友般在我眼前活了起来。图书馆里关于他们的资料汗牛充栋,令人望而却步,然而,忙碌之余,也还是一直断断续续地读着他们的著作和传记。大略查了查,关于傅勒的中文资料极少,于是便整理出了下面的读书笔记。

  (一)女子的两难困境

  玛格丽特·傅勒(1810-1850)小时候家境很好,使她能够受到很好的教育。她的父亲毕业于哈佛大学,后来担任过马萨诸塞州参议员和美国参议院议员。父亲视玛格丽特为掌上明珠,从她很小时严格培养她。每天晚上,父亲都要考察她的学习。她自己也天资过人,像海绵一样吸收着拉丁、英语语法、数学、历史、音乐和现代语言等学科的知识。

  父亲于1835年患霍乱突然去世以后,玛格丽特作为长女,一直承担着管理家庭、照顾母亲、培养几个弟弟妹妹的义务。这些世俗的义务和责任,从根本上和她崇高的精神追求是冲突的。她一直梦想着去欧洲进行一趟文化“朝圣”,因为经济境况陡然下降,也只好放弃。

  傅勒生活的年代,是女子为家庭而生活的年代。女子的生活圈子,出嫁前是父母的大家庭,出嫁后是丈夫子女的小家庭。即便是生活充裕的“上流”社会,女子的角色,也是为家庭服务,必要时作出牺牲。

  爱默生的大女儿爱伦,因为母亲身体不好,从十几岁就开始代她管家,爱默生赞扬她的治家才能,却似乎不太关心她是否有机会继续学业或建立自己的小家庭。爱默生并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在他四出讲学期间,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帮助他承担了一些家中男人的义务,而爱伦则辍学在家,协助母亲管理家务,以她特有的方式,像爱默生周围的其他人一样,充当着他的卫星。

  另外一个相当出色的女性伊丽莎白·皮波蒂(Elizabeth Peabody)也是终身未婚。皮波蒂学识卓越,在波士顿的文化圈子中举足轻重,与华盛顿的白宫官员和国会议员们也过从甚密。然而,在当时的男人眼中,这些聪慧女子的吸引力,远远不如她们那些更平庸、更温顺、更符合传统女子标准的姐妹们。伊丽莎白的妹妹索菲亚,后来嫁给了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实际上,先结识霍桑的是伊丽莎白,俩人关系相当亲密,然而,她的学识和见地抵挡不过妹妹的柔弱和温顺,伊丽莎白把霍桑带往自己家中后,就永远失去了他。

  傅勒在十八世纪中叶就面临着当代女性的两难困境:一极是超越世俗生活、与男子一样全面发展自己的心智,全面实现个人价值和精神追求;另一极则是人间烟火,是做一个平凡妇女,生儿育女、柴米油盐、相夫教子。

  当代女性仍旧在寻找两者妥协的最佳途径,而在傅勒所处的十九世纪,要两者兼得几乎不可能。许多重要的女文学家——勃朗特姐妹(The Bronte Sisters)、爱米丽·狄肯森(Emily Dickenson)、乔治·艾略特(George Elliot)和伊丽莎白·巴雷特·勃朗宁(Elizabeth Barret Browning),都不是在社会上单枪匹马闯出来的,她们成功的途径,要么是终身不嫁,完全脱离社会,像隐士一样生活,要么是幸运地找到了愿意保护和支持她们的男人。

  傅勒的父亲为她提供了足够的教育机会,却没有能够使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在精神生活和世俗生活很难两全的环境下,傅勒却似乎还是什么都想要。在恪尽了对大家庭的职守之后,她又在当时活跃的美国和欧洲文坛闯荡,继续着自己的写作生活和精神追求,最后还建立了自己的小家庭。所有这些,都是在她短短四十年的一生中实现的。

  (二)傅勒的成就

  傅勒学龄期间曾断断续续地在波士顿地区的几家女子学院求过学,但她的知识,主要是自己积累。在男子垄断着文化圈子的时代,当时大部分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子都“英雄无用武之地”,为此,傅勒在波士顿举办了几个系列的对话(Conversations),参加者包括爱默生夫人。对话的目的,是给那些无处发言的女子们一个探讨各种观点和思想的机会。举办对话的收入,帮助她维持了五年的生活。

  傅勒深爱歌德,她是最早向美国读者介绍歌德的人。在“对话”期间,她出版了自己翻译的艾克曼所著的《歌德谈话录》(Eckermann: Conversations with Goethe)。她还准备着手编写一部歌德传记,可惜未能完成。

  1838年,爱默生邀请她参加超验主义的座谈会,第二年又请她编辑超验主义的主要出版物——季刊《日晷》(Dial)杂志。差不多三年中,《日晷》的出版编辑工作一直是傅勒在负责。爱默生和傅勒的宗旨是一致的:《日晷》着眼的是未来,不是过去,它所赖以生存的,是活生生的灵魂,而不是僵死的文字。

  傅勒一直不太喜欢梭罗,也不看好他的写作才能。爱默生将梭罗的诗篇拿来让傅勒发表在《日晷》上,她坚决不同意,一直到爱默生亲自动手大幅修改之后才勉强登出。爱默生后来引导梭罗放弃写诗而着重于他所擅长的散文,尤其是有关大自然的散文,这和傅勒的品味和判断是一致的。很显然,在事后诸葛看来,梭罗在散文上的建树和影响大大地超过了他的诗歌;当然,喜爱梭罗的人也遗憾,由于爱默生建议梭罗扬长避短,我们也失去了阅读梭罗更多的诗篇的机会。

  《日晷》的编辑工作完全是没有报酬的义务工作,加上傅勒身体不好,1843年,她辞去了编辑职务,编辑事务由爱默生接管。腾出时间以后,傅勒写出了她最重要的论文:《伟大的官司:男人对男人,女人对女人》(“The Great Lawsuit: Man vs. Men and Woman vs. Women”),并于1845年将它扩充,以《十九世纪的妇女》(Woman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之名出版成书。

  这本书,是几年后在美国出现的女权运动的宣言书。傅勒用她丰富的文学和哲学知识,追溯了女性一直受到压抑的历史,主张女性应当享受与男性一样的平等权利。她希望女性“被当作独立、聪明和有理性的个体,在制定她必须遵循的法律、控制和使用她继承或协助积累的财富时,有与男性同样的发言权。”

  因为生为女性,傅勒亲身感受到社会对女性个体自由发展的种种控制和局限。她的思想,实际上是爱默生的个人主义哲学的延伸:她接受了爱默生个人主义的思想,并且扩大了“个人”的内涵:“个人”既是男性,也是女性,女性也应该得到和男性同样的自由发展。

  傅勒的书引起了《纽约论坛》发行人贺拉斯·格里利(Horace Greeley)的注意,他邀请傅勒去纽约为《纽约论坛》写作,并于1846年派傅勒作为该报的驻外记者前往欧洲。这样,傅勒便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书评女编辑、第一位驻外女通讯员。傅勒终于得到了在欧洲旅行、接触欧洲文学、艺术和思想界优秀人士的机会,并且亲眼目睹了当时正在风起云涌的欧洲革命。

  手持爱默生的长篇介绍信,傅勒在英国拜访了爱默生的好朋友、英国文学家卡莱尔(Thomas Carlyle)。在巴黎,傅勒结识了她一直景仰的乔治·桑(George Sand),并且与波兰哲学家、诗人亚当·米基耶维茨(Adam Mickiewicz)成为好友。在英国遇见了意大利革命者朱泽培·马志尼(Giuseppe Mazzini)后,她又成为意大利民族解放运动的热情支持者。她的一支生花妙笔,使美国人得以追随1848年欧洲革命的脉搏。

  然而,傅勒并没有就此成为一个职业革命家。尽管性格强硬,见多识广,内心深处,她仍然是一个浪漫而伤感的柔弱女子。1844年夏天,她来访问爱默生时,四周的果树都开着灿烂的花朵,但季节的繁荣反而使她悲从中来:“万物都在绽放着花朵,我却没有绽放,多么奇怪啊……我是这么寒酸的一株植物,我的质地是那么粗糙。周遭万物都这么美丽的时候,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不美丽。”那一年,她已经三十四岁。

  作为女子,傅勒的感情生活十分不幸。许多传记作家说,她的感情太充沛,太霸道,吓跑了她所爱过的男人和女人: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山姆·格雷·沃德(Samuel Gray Ward),美丽的安娜·巴克(Anna Barker)和凯罗兰·斯多基斯(Caroline Sturgis),纽约的一个蓝眼睛的德国犹太商人詹姆斯·内森等等。安娜·巴克和山姆·沃德是她所深爱过的一对男女,但他们最终却结合成了夫妇,对傅勒的打击应当是可以想象的。也有很多人在她和爱默生的感情问题上大作文章,声称爱默生总是试图在感情上与她保持距离,拒绝回应她的热情。

  经历了几次没有结果的感情挫折之后,在年近四十的时候,她终于在奥索尼那里找到了感情的归宿。奥索尼是一个意大利军官,当时只有二十六岁,比玛格丽特要小十多岁。提及他的文献都说他很英俊,还是旧贵族后代。意大利革命失败后,她和奥索尼逃到了佛罗伦萨,在那里开始公开同居。

  许多传记称玛格丽特为奥索里太太,但没有人可以断定他们是否结婚。在她给家人的信中,她对奥索里的存在一直讳莫如深;他们把孩子寄放在意大利农家,直到发现孩子饿得奄奄一息时,才把他接到自己身边。其时,罗伯特和伊丽莎白·勃朗宁也刚刚生了他们的儿子,两家住得很近,从前谈诗论文的朋友,现在则经常互相交换育儿经验。一直到快回国时,玛格丽特才向家人提到奥索里和自己新生的儿子。

  此时的新英格兰,还在奉行着清教主义,霍桑的女主人公赫斯特还在骄傲地戴着屈辱的红字。傅勒尚未归国,人们便有了许多闲言碎语。爱默生等朋友担心她回国后处境艰难,一直劝她留在意大利。玛格丽特自己也很迷信,她不断地做噩梦,梦见他们的轮船沉没。但她还是带着一个异国男子和儿子回来了。

  好像命运知道她的行为太超前,不忍心让她面对教会审判、佩带红字的羞辱,她乘坐的回美国的商船频频出事。首先,是船长染天花身亡,继而她的婴儿安杰里罗也染上了,经细心照料,倒是幸免于死。可是,轮船在临近美国时遇上风暴,因为副船长缺乏经验,他们的船搁浅。玛格丽特一家,包括她的婴儿,全部丧生。

  傅勒死后,爱默生说,其实,她并不想一辈子当个老姑娘,她一直盼望着做一个妻子和母亲。爱默生了解傅勒,因为他们曾经是亲密的朋友。

  (三)傅勒和爱默生;爱默生的女性观

  一些极端女权主义者过高地估计傅勒的历史地位,甚至列举她已有的和应该有却没有实现的成就,让她和爱默生分庭抗礼。这种过于拔高的态度,反而影响我们平心静气地了解和认识她。不管主观客观的历史原因如何,大部分人,包括我,都是通过认识爱默生来认识傅勒的。

  张爱玲五十年代初居住香港时,曾经为美国新闻署翻译过爱默生的著作。细心的张爱玲在她的《爱默生的生平和著作》一文中记载,爱默生两次结婚,日记里都只记下了一句话。

  爱默生挚爱朋友和家庭,并且总是很慷慨地向他们表达这种挚爱。除了照料家人,他也一直尽力从经济上和学术上帮助朋友们。但是,他认为每个人的灵魂都是孤立的,更注重个人的自我独立。在他最超验的时候,他甚至认为友谊只是灵魂进步的台阶,等到没用的时候就该销声匿迹了。

  1836年,傅勒初见爱默生的时候,爱默生与第二位妻子利蒂安结婚还不到一年。在此之前,他刚刚承受了三次打击:心爱的娃娃新娘爱伦于1831年死于肺炎,弟弟爱德华死于1834年,1836年春,他最喜爱的弟弟查尔斯也离开了人世。还有一个弟弟巴克雷有精神病。几年以后,他的儿子瓦尔多又死于猩红热,爱默生在纪念爱子的长诗中就质问道:“你让我还能爱什么?”

  也或许正是这些接二连三、常人难以抵御的生离死别,造就了爱默生淡漠、孤傲的个性。他的哲学不是抽象的形而上的纯思辩,而是亲切而入世的,或许他的哲学在某种程度上也为他提供了一些感情的慰籍:既然人生来就是孤独的,那么孤独就是一种最崇高的境界;在这样的前提下,失去家人,朋友,似乎便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痛苦。

  爱默生遇见傅勒的时候,表面上恢复了平静。经过一段时间的离群索居后,他已经重新和新老朋友们来往。那时,他最好的朋友是A.布朗森·阿尔科特(A.Bronson Alcott),一个极端理想主义者,激进的教育学家,小说《小女子》(The Little Women)作者路易莎·梅·阿尔科特的父亲。爱默生认为,阿尔科特的理想主义比他自己的要更冷峻,更纯粹。

  就在爱默生为阿尔科特着魔的时候,傅勒来了。初次见玛格丽特时,爱默生并不喜欢她。“她长得太平常,眼皮不断地眨巴,说话带着鼻音……这都令人不快。我对自己说:我们长不了。”

  但是,爱默生马上就发现自己“笑得太早了”。到了下午,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被玛格丽特完全折服。“我当时正在潜心研究伦理学,并且尝到了孤独和自制的甜头,但在与她几个小时的闲聊中,我发现了一些世俗的东西,等我回到图书室的时候,想到她时,我想到了花盆底下脆生生的刺。”玛格丽特善于对人对事进行冷嘲热讽,但是,爱默生发现,她的冷嘲热讽并不是出于恶意,而是来自她的过人天赋和野兽般的锐气。

  与多少有些孤傲的爱默生相反,傅勒善于人际交往,并且相信情感生活与心智生活一样重要。她认为,爱默生不应当从人际关系或哲学上脱离社会。她不断地提醒和诱导他,纯粹思考的生活是枯燥无生趣的,他应当允许自己感受和表达感情。在别人都敬畏爱默生的时候,傅勒敢于大胆地向他表达自己的看法;对爱默生所赞赏的人,尤其是阿尔科特和卡莱尔,她也敢于大胆作出公正的批评和评价。

  正因为他们在性情和处世为人上的不同,他们的交往,为对方起到了互补的作用。在人际关系上,傅勒扩大了爱默生的社会圈子。她把她的朋友带往康科德,其中三个人—-山姆·格雷·沃德,安娜·巴克和凯罗兰·斯多基斯,都成了爱默生的终身好友。这些朋友都比爱默生年轻,从事的创造性活动也并不多,他们带给爱默生的不是哲学上的高深讨论,而是生机勃勃的青春活力。 爱默生的弟弟查尔斯死后,傅勒变成了他与外界联系的桥梁。

  爱默生也对傅勒产生了持久的影响:他不断地鼓励她,并且是促使她思考的最好的争论对手。他的安详和沉稳,帮助她学会驾驭自己过于强烈的感情冲动;他还加深了她对独处和自然的理解,并且亲自把她带入了她本来无缘涉足的男人们的文学界。

  爱默生对女人的态度是复杂的。他的哲学中,很重要的一条基本原则就是,所有人都应当有充分的自由全面发展自己。他认为,女人作为人,应当得到全面的心智发展;他喜欢有智慧和生气的女人,觉得驯良温顺过于乏味。

  但在为人处世上,他又不喜欢人们在他面前自作聪明,女人尤其不能自以为是。他说:“女人的长处,不是男子气,而是柔弱,是柔弱所具有的不可抗拒的强大力量。”作为女人,其个人发展应当用被动的、非竞争性的方式反映出来。

  爱默生认为,女人太轻易地陷入个人关系,她们可以全心全意地奉献自己,但是缺乏深度。他认为,如果一个人与别人的关系陷得太深,会削弱他的创造性。男人应当克制自己感情的泛滥;女人太仰仗她们的感情,因而天生就是被动的,缺乏进行创造性劳动的活力。像玛格丽特那样放纵感情,是女里女气、软弱无力的表现。在他看来,男人的头脑是活跃和富于创造性的,而女人的头脑仅仅是被动的;最优秀的最出色的女人的头脑,始终比不过最优秀最出色的男人的头脑。

  我们知道爱默生的这些观点,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对自己周围女性的观察,以及和傅勒等女性进行过探讨和讨论。他的一些看似抽象的哲学论述,其实都来自生活中非常具体的经历和事例,就像他许多关于友谊和独处的论述,其实是在具体记述他和梭罗等生活中的朋友的交往和冲突。

  爱默生和傅勒的教育也是互补的。爱默生所受的是哈佛提供的传统的古典教育,此外,他还广泛阅读了英国文学。傅勒则大量地阅读了德语、法语和意大利语文学,对她的母语反而涉猎不多。相识的头几个月,他们就已经互通有无:她借给他许多歌德的传记,他则借给她一些英国作家的作品。他说服她读乔叟、赫伯特,让她多读莎士比亚,增强自己文学素养中的盎格鲁·撒克逊成分。而她则鼓励他欣赏德国和法国的作家,尤其是歌德。她还向他介绍了乔治·桑的作品。

  玛格丽特聪明、博学、自信、性格坚强。她最大的特长是对话;她的写作能力和演说能力都远不如爱默生,加之英年早逝,她留下的东西,只是她灵感的很小一部分。她的许多“思想火花”要么消失在沙龙里和林中小径,要么折射进了别人的思想中,尤其是爱默生的思想中。

  玛格丽特·傅勒和爱默生的关系之密切,大概相当于甚至超过今人所说的“soulmate”的程度。她访问爱默生时,一住就是很多天。爱默生允许她阅读他的日记。他上午独自工作,下午就和玛格丽特一起读书讨论,或者是沿着康科德河和瓦尔登湖漫游。

  有一天,爱默生夫人利蒂安请玛格丽特和她一起去散步。玛格丽特脱口而出:“可是我已经答应和Mr.E一起散步了。”利蒂安一听,眼泪夺眶而出。对于利蒂安的生活和感受,我们读到的,要么是爱默生的记录,要么是玛格丽特的记录,后来爱默生的女儿爱伦也有一些侧面记录。利蒂安的一生是痛苦的一生;爱默生的笔记里记录下了她在1843年说的一句话:“亲爱的丈夫,我真巴不得我从来就没有出生。我真不知道上帝会拿什么东西来补偿我这可怜的生存。”

  傅勒遇难以后,爱默生马上派梭罗前往出事地点,希望抢救她在给爱默生的信件中提到过的关于意大利革命的手稿,可惜一无所获。爱默生马上组织了她所有的朋友和同好,很快写出了一本纪念她的《回忆录》。

  我们记得傅勒,我们记得爱默生,是因为这些伟大的人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预见到了我们的时代,预见了我们即将面对的社会和灵魂的困境,并且用自己的文字和生活为我们指出了一条走出困境的路径。

  Main Reference:

  Carlos Baker: Emerson Among the Eccentrics: A Group Portrait (New York: Viking Penguin, 1996)

  Paula Blanchard: Margaret Fuller: From Transcendentalism to Revolution (Addison-Wesley Publishing Company, 1987)

  张爱玲:《爱默森的生平和著作》,见《同学少年都不贱》(天津人民出版社)。

□ 寄自美国

刊登在 2006 华夏文摘 cm0603d.

Monday, February 27, 2006

Transcendentalists/Transcendentalism

http://www.transcendentalists.com/terminology.html

In the words of Ralph Waldo Emerson, in his 1842 lecture The Transcendentalist:
"The Transcendentalist adopts the whole connection of spiritual doctrine. He believes in miracle, in the perpetual openness of the human mind to new influx of light and power; he believes in inspiration, and in ecstasy. He wishes that the spiritual principle should be suffered to demonstrate itself to the end, in all possible applications to the state of man, without the admission of anything unspiritual; that is, anything positive, dogmatic, personal. Thus, the spiritual measure of inspiration is the depth of the thought, and never, who said it? And so he resists all attempts to palm other rules and measures on the spirit than its own....
"It is well known to most of my audience, that the Idealism of the present day acquired the name of Transcendental, from the use of that term by Immanuel Kant, of Konigsberg, who replied to the skeptical philosophy of Locke, which insisted that there was nothing in the intellect which was not previously in the experience of the senses, by showing that there was a very important class of ideas, or imperative forms, which did not come by experience, but through which experience was acquired; that these were intuitions of the mind itself; and he denominated them Transcendental forms. The extraordinary profoundness and precision of that man's thinking have given vogue to his nomenclature, in Europe and America, to that extent, that whatever belongs to the class of intuitive thought, is popularly called at the present day Transcendental...."
Ralph Waldo Emerson
The Transcendentalist, 1842
From a recent edition of Merriam Webster's Collegiate Dictionary
transcendentalism n. 1: A philosophy that emphasizes the a priori conditions of knowledge and experience or the unknowable character of ultimate reality or that emphasizes the transcendent as the fundamental reality
2: a philosophy that asserts the primacy of the spiritual and transcendental over the material and empirical
3: the quality or state of being transcendental
From a 1913 Webster's Dictionary:
Tran`scen*den"tal*ism (?), n. [Cf. F. transcendantalisme , G. transcendentalismus .]
1. (Kantian Philos.) The transcending, or going beyond, empiricism, and ascertaining a priori the fundamental principles of human knowledge. As Schelling and Hegel claim to have discovered the absolute identity of the objective and subjective in human knowledge, or of things and human conceptions of them, the Kantian distinction between transcendent and transcendental ideas can have no place in their philosophy; and hence, with them, transcendentalism claims to have a true knowledge of all things, material and immaterial, human and divine, so far as the mind is capable of knowing them. And in this sense the word transcendentalism is now most used. It is also sometimes used for that which is vague and illusive in philosophy.
2. Ambitious and imaginative vagueness in thought, imagery, or diction.
Also see:
· What is Transcendentalism? -- a longer explanation
· Edward Ericson's definition of American Transcendentalism and
· another definition

Friday, February 24, 2006

张爱玲: 驻颜有术的女人

哈哈,怎地这样入木三分,令人捧腹。简直象是我自己说的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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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我看苏青》

驻颜有术的女人总是:(一)身体相当好,(二)生活安定,(三)心里不安定。因为不是死心塌地,所以时时注意到自己的体格容貌,知道当心。

Wednesday, February 22, 2006

海子:阿尔的太阳——给我的瘦哥哥

阿尔的太阳——给我的瘦哥哥

作者:海子

“一切我所向着自然创作的,是栗子,
从火中取出来的,啊,那些不信任太阳的人是背弃了神的人。”
(凡·高至其弟的信)

  到南方去
  到南方去
  你的血液里没有情人和春天
  没有月亮
  面包甚至都不够
  朋友更少
  只有一群苦痛的孩子,吞噬着一切

  瘦哥哥梵高,梵高啊
  从地下强劲喷出的
  火山一样不计后果的
  是丝衫和麦田
  还是你自己
  喷出多余的活命的时间

  其实,你的一只眼睛就可能照亮世界
  但你还要使用第三只眼,阿尔的太阳
  把星空烧成粗糙的河流
  把土地烧得旋转
  举起黄色的痉挛的手,向日葵
  邀请一切火中取栗的人

  不要再画基督的橄榄园
  要画就画橄榄丰收
  画强暴的一团火
  代替天上的老爷子
  洗净生命
  红头发的哥哥,喝完苦艾酒
  你就开始点这把火吧
  烧吧
            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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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子

远方除了遥远 一无所有
遥远的青稞地
除了青稞 一无所有
更远的地方 更加孤独
远方啊 除了遥远 一无所有
这时 石头
飞到我身边
石头 长出 血
石头 长出 七姐妹
站在一片荒芜的草原上

那时 我在远方
那时 我自由而贫穷
这些不能触摸的 姐妹
这些不能触摸的 血
这些不能触摸的 远方的幸福
远方的幸福 是多少的痛苦

Monday, February 20, 2006

Catherine Deneuve in East West

Sometimes, a person can have perfect physique yet is not beautiful. "East West" seems to be such a person.

It has a good story, played by some good actors and actresses, against that unforgettable background of time and space: the years when the East and the West were separated by the Cold War. The actors all seem fit for their roles, and there were some moving scenes all through the movie: a Russian doctor and his beautiful French wife, of poetic nature, enclaved in the iron and steel of the Russian Communist rule.

Yet the movie in its entirety failed to move me. Maybe there is too much stereotyped portrayal of the government control? Frequent reference to the perfect "West"? Why was I not destroyed to pieces when he told her that he had been planning her escape for ten years, and her eyes turned all red? Wasn't I supposed to release my tear gas and cry my eyes out for them?

And Sacha's longing for the West was not justified by his dream of "freedom".

Maybe because the situation is no longer true. The Iron Curtain no longer exists and people can come and go as they please. That probably slighted the tragic nature of the story.

But I have to be honest with my own feelings. How would I have done differently had I been the director, I don't know. The portrayal of all the Russian officials is too superficial and satiracal. The movie would have suppassed the Cold War "propoganda" movies had it simply put the politics in the background, and focus on the daily struggle of the "little" people.

And Catherine Deneuve! How could you disappoint me like that! It's not that she's put on so much weight and has absolutely no figure to speak of. Throughout the whole movie she wore heavy makeup (OK Ok, she just got off stage), with no expression, no passion. So she is just this big-shot actress who liked to show off her status and to challenge the public by travelling to the Red Soviet Union, made a casual promise to save the poor little Frenchy and actually acted on her promise by using her obscure "friendship" with the ambassador. That somehow also slighted the tragic nature of the fate of the Russian-French family.

I should not waste my time writing more about a movie I did not like; there are too many good ones to watch and to write about. But this serves as a warning: minimize the politics, concentrate on the artistic side of the story if writing things with a Cold War backgrou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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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azon.co.uk Review

East West is, fortunately, more than the colour-by-numbers melodrama that the packaging makes it seem. On the cover, a pair of haunted eyes gaze into the middle distance above a superb example of that absurd movie poster copywriting that reads much the same wherever you put the nouns: "In a land without freedom, escape was her only hope", which is hardly more meaningful than, say, "In a land without hope, freedom was her only escape". East West deserves better.

A French-Russian production, the film tells the story of a Russian doctor, his French wife and their child. In 1946 they accept Stalin's invitation to exiled Russians to return to the motherland and help rebuild the country; swiftly they discover that the reality doesn't quite match the advertising. The film follows the stresses the situation places on the central couple's marriage and focuses on the wife's dreams of escape, which revolve around an intervention by a grand dame of French theatre (played, appropriately, by Catherine Deneuve). East West suffers slightly from several disorientating lurches forward in time, but is otherwise a superior thriller and a convincing period piece.

Saturday, February 18, 2006

Thoreau: A Perfect Winter Day

Thoreau's Journal: 12-Feb-1854

To make a perfect winter day like this, you must have a clear, sparkling air, with a sheen from the snow, sufficient cold, little or no wind; and the warmth must come directly from the sun. It must not be a thawing warmth. The tension of nature must not be relaxed. The earth must be resonant if bare, and you hear the lisping tinkle of chickadees from time to time and the unrelenting cold-steel scream of a jay, unmelted, that never flows into a song, a sort of wintry trumpet, screaming cold; hard, tense, frozen music, like the winter sky itself; in the blue livery of winter’s band. It is like a flourish of trumpets to the winter sky. There is no hint of incubation in the jay’s scream. Like the creak of a cart-wheel. There is no cushion for sounds now. They tear our ears.

Friday, February 10, 2006

图雅的涂鸦

还真看到了这本书,拿在手里觉得怪怪的。

那么,鸦自己拿到这本书,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从来就不知道存在过的人,消失了许多年之后我才听说他。也记得学校的中国学生会给我们发来一个E,说加个什么指令就可以看华夏文摘,我加了半天没加上,就放弃了。如果没有放弃,说不定我当时就会上网,说不定也会开始码字,那样就可以留下许多岁月的雪泥鸿爪。

而且,说不定我也会象许多早期网人一样,玩过一阵,等网络真正兴盛起来时,反而意兴阑珊,从此蒸发了的。

Thursday, February 09, 2006

张爱玲:同学少年都不贱

老早就听人家说起张爱玲这篇小说,今天才得空看到。图书馆里添了不少中文书,这本书正好没人借。

张爱玲身前把这篇小说的手稿交给了宋淇,却一直没让他出版。编者说可能是张爱玲对自己的写作不满意,怕损害了自己的名望。

我却觉得,那也许是张爱玲自己内心中的羞愧。这篇小说的自传色彩太浓。她能写出赵珏见到飞黄腾达之后的少年旧友时的百感交集,何以见得她自己就不曾有这样的百感交集?以自己的痛处而示人,于聪明高傲如张爱玲,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崇拜张爱玲的人总爱说,张爱玲如何孤傲,如何宁愿清贫而不为五斗米折腰。小说里的赵珏,面对的却是无奈,碰上的男人又都令人失望——丈夫竟然于七十年代初回了中国大陆,而心怀叵恻的司徒华在图谋不果之后又落井下石。这是一贯的张爱玲,哪里是故作高傲,实在是造化弄人。

故事的时空跨度很大,从抗战期间的上海重庆,一直写到基辛格访华之后的美国。不铺开这样大的场子,不足以写尽岁月沧桑和命运无常。

我又想起了写《命运的轮盘》时的那种心绪。我所目睹的命运变故并不大,我自己也是幸运儿,然而就凭我的经历阅历,就已经能够体味出张爱玲试图描绘的那种苦涩。

写落魄者的自惭的居多,而写幸运儿的难堪的恐怕就不多了,因为世人总是同情弱者和不幸的人。有谁知道,幸运儿也有幸运儿的苦衷:他们的苦衷就在于他们的苦衷无从说起,说了人家也不会同情,反而会说他们矫情。:)

这一本书里,还收录了张爱玲写的另外两篇文章:《爱默生的生平和著作》,《梭罗的生平和著作》。张爱玲翻译这些人的著作,是在五十年代初刚到香港时为了生计而为美国驻香港总领事馆新闻处而作的,据说她本人对这些人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大约除了海明威。但不管初衷如何,如今,老爱,老梭和张爱玲在中国读者里总是纠缠在一起了,很奇怪的超越时空的文缘,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张爱玲板起面孔写的介绍文章,究竟不如她写的创造性文字好看。她说梭罗是为了接近大自然、试验独居的乐趣才搬到瓦尔登湖去住的,就是落了俗套的CLICHE。真实情况比那要简单得多:梭罗住在爱默生家里,日子久了,便有些不方便。尖刻的霍桑就说从与爱默生的谈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朋友么,最好不要朝夕相处,更何况梭罗又总是那样“硌硬”,说话总要故意跟人作对。

梭罗生命晚期,正是自己的创造性逐渐成熟、而爱默生声名渐渐远播、创造力却渐渐衰竭的时期。似乎他们的总和是一样的,一边增加了,另一边就要减少。:)

有一阵子没跟怪人们打交道了,又想搬出他们的东西来看,可惜没有时间。

Wednesday, February 08, 2006

ZT: 网络写手鲁迅的遭遇——80年前的BBS论战实录

网络写手鲁迅的遭遇——80年前的BBS论战实录


周小鱼
  1925-1935年间的上海,汇聚了无数网络写手!各种BBS层出不穷,三月风BBS,晨报BBS是其中影响较大者。其余的小型BBS今天开坛,明天关张,倒也热闹非凡。

  最著名的写手当然是鲁迅了,他以日发千帖闻名全上海,拥有马甲无数,后来研究此段BBS历史的人专门著有《鲁迅马甲知多少?》一文。鲁迅倒是很想用自己本来的ID来着,只可惜各大坛子的斑竹都接到命令,不准刊登鲁迅的帖子。鲁迅没办法,只好用各种马甲混迹于坛子中间,从“鲁迅1”一直用到“鲁迅N”,有时候也很直接,就用“我是鲁迅的马甲”发帖子。不过即使他用的ID谁都不认识,也有无数的fans一眼就认出他的帖来。

  那时候的网络,极端地不发达,即使如帖王鲁迅者,也不过用几K的小猫上BBS,而且还老断线。有时老鲁刚骂到酣处,我考,断线了!老鲁没有存盘的习惯,往往只好重写,郁闷之极!

  那次左联网络公司的五个刚出道的写手柔石什么的准备合伙搞一个莽原BBS,过来请老鲁在上面发发帖,壮壮人气,老鲁倒是去了。可惜这五个写手太没有商业经验,只知道烧钱,再加上没有一个严格的审帖过滤机制,很快就被抓住把柄,被封了坛子。不过这五位的钱也烧得差不多了,风险投资方也不再继续注入资金,正好可以借磨下驴。后来这五位因为经常发反对当局的帖子,结果关进了龙华监狱,挂了。老鲁听说,无比惋惜,特写强帖《为了忘却的纪念》,后被选入中学课本。

  老鲁由于常年留连于网上,每每与网上各大写手大战,以至于根本没心思写些大部头,最后好容易弄了两个:《朝花夕拾》和《野草》。不过后来老鲁把自己的帖子打包以后,倒是弄了十几个网上发帖集,什么《华盖集》、《且介亭集》,也是一大堆。后来老鲁的fans们又鼓捣了一个《老鲁回帖集》。因为老鲁这人厚道,除了写自己的主帖之外,也经常热心回帖,还有些新手常给老鲁发些站内信件什么的,老鲁都不厌其烦地回帖回信,于是老鲁的fans也是越来越多。

  老鲁肝火很旺,每次发帖之后总有些不自量力之流乱骂一气,按说老鲁不理这帮人也就算了,但是老鲁偏不,不管多晚立马也要回帖回骂。这样一来二去老鲁的帖子总是拉的很长,看者如云,三月风BBS什么的几个大BBS就是这样被老鲁给捧红了。老鲁的帖子几乎篇篇飘红,斑竹都是老鲁的晚辈,不飘红能行吗?就这老鲁还不愿意呢。每次老鲁的帖子一出来,服务器立马嘎吱嘎吱的,好几次歇工,可见老鲁的号召力有多强。

  平时一般人不敢骂老鲁,否则立马被fans们给灭掉。常骂老鲁的也就这么几位:陈源(字西滢)、高长虹、阿英、梁实秋、苏雪林。。。。。还有后来的郭沫若、成仿吾,各个都是各个坛子的风云人物。这帮人在这里骂来骂去,每个人的fans们跟着对骂,再加上各位大佬的一大堆马甲上阵,刷新率吓死人。有一次一个家伙用“狄克”的ID上去对着老鲁就是一通大骂,差点没把老鲁气死。老鲁立马回了一个长帖愣是把那个狄克给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家伙当时刚来上海,寂寂无名,这么骂了几回愣是也在各个坛子算是露个小脸。三十年后,此人风来水转,得为四人×帮之一,张春桥是也。著名传记写手叶永烈还专门对此钩沉了一番。

  后来这帮兄弟眼看老鲁骂功炉火纯青,于是又出一招,在网络大传老鲁的绯闻!称老鲁某晚偷看弟媳妇洗澡!老鲁连连辟谣都不好使,最后被弟弟周作人上门来吵得不可开交。本来老鲁兄弟两个都是网上最有名的写手之一,经常双双出马,横扫各大论坛。结果自此一役,老鲁兄弟反目,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老鲁那次在网络聊天,遇到一个MM,许广平是也。两人一见钟情,演绎了一段绝美的网恋神话!最后老鲁一脚把原来那个不懂上网的老婆子踹了。从此夫妻俩双双战于各大坛子,不亦乐乎!

  老鲁交游广阔,那次网络上白色恐怖盛行,没人能够发帖,老鲁跑到租界,果然这里不限IP,而且老鲁连用了几次跳板之后谁也逮不到他了。老鲁大悦,发帖无数,那帮专门跟老鲁作对的家伙全都因IP被封等原因集体失声。快哉!

  老鲁每天发帖,回帖,有时还要见网友,每天睡得极少,最后体重只有不到80斤!最后终于积劳成疾,英年早逝!

  老鲁最后留下一句话:“骂我的帖主,我一个也不原谅!”


附录:网友回帖评鲁迅

  ●1926年1月30日晨报BBS
  提交者:陈源(笔名西滢)

  鲁迅先生一下笔就想构陷人家的罪状。他不是减,就是加,不是断章取义,便捏造些事实。他是中国‘思想界的权威者’,轻易得罪不得的。

  他的文章,我看过了就放进了应该去的地方---回收站!

  ●1926年11月17日狂飙BBS
  提交者:长虹(即高长虹)

  我是主张批评的……鲁迅却是主张骂,不相信道理。
  鲁迅……不能持论。……那是被感情、地位、虚荣等所摇动了。

  ●1928年6月闲话BBS
  提交者:陈源(笔名西滢)

  我觉得他的杂感,除了天涯杂谈中二、三篇外,实在没有一读的价值。

  ●1928年1月15日文化批判BBS
  提交者:冯乃超

  鲁迅这位老生……是常从幽暗的酒家的楼头,醉眼陶然地眺望窗外的人生,世人称许他的好处,只是圆熟的手法一点,然而,他不常追怀过去的昔日,追悼没落的封建情绪,结局他反映的只是社会变革期中的落伍者的悲哀,无聊赖地跟他弟弟说几句人道主义的美丽的说话。

  ●1928年3月1日太阳BBS
  提交者:钱杏邨 (阿英)

  鲁迅的帖子,我们老实的说,没有现代的意味,不是能代表现代的,他的大部分创作的时代是早已过去了,而且遥远了。

  鲁迅所看到的人生只是如此,所以展开《野草》一书便觉冷气逼人,阴森森如入古道,不是苦闷的人生,就是灰暗的命运;不是残忍的杀戮,就是社会的敌意;不是希望的死亡,就是人生的毁灭;不是精神的杀戮,就是梦的崇拜;不是咒诅人类应该同归于尽,就是说明人类的恶鬼与野兽化…一切一切,都是引着青年走向死灭的道上,为跟着他走的青年掘了无数无数的坟墓。”鲁迅以革命自负,而竟仇视革命作家,纯用冷讥热嘲的口语来逞着豪兴,没有理论的根据,我们真不知道他所走的那一条路。鲁迅的这种思想不但错误,而且非常的模糊,常常令人难以猜测。

  鲁迅……一种含血喷人的精神,也真令人有‘行之百世而不悖’的感想。

  1928年5月20日我们BBS

  我们真想不到被读者称为大作家的鲁迅的政治思想是这样的骇人!他完全变成个落伍者,没有阶级的认识也没有革命的情绪。

  ●1928年5月1日创造BBS
  提交者:石厚生(成仿吾)

  这位胡子先生倒是我们中国的Don QUixote(堂·吉诃德)————堂鲁迅!我们中国的堂·吉诃德,不仅害了神经错乱与夸大妄想诸症,而且同时还在‘醉眼陶然’;不仅见了风车要疑为神鬼,而且同时自己跌坐在虚构的神殿之上,在装作鬼神而沉入了恍惚的境地。”



  ●1929年11月10日新月BBS
  提交者:实秋(梁实秋)

  大凡做走狗的都想讨主子的欢心因而得到一点点恩惠。《拓荒者》说我是资本家的走狗,是哪一个资本家,还是所有的资本家?我还不知道我的主子是谁,我若知道,我一定要带着几份杂志去到主子面前表功,或者还许得到几个金镑或卢布的赏赉呢。钱我是想要的,因为没有钱便无法维持生计。可是钱怎样的去得到呢?我只知道不断的劳动下去,便可以赚到钱来维持生计,至于如何可以做走狗,如何可以到资本家的账房去领金镑,如何可以到××党去领卢布,这一套的本领,我可怎么能知道呢?也许事实上我已做了走狗,已经有可能领金镑或卢布的资格了,但是我实在不知道到哪里去领去。关于这一点,真希望有经验的人能启发我的愚蒙。

  ●1933年9月新时代BBS
  提交者:邵冠华

  鲁迅先生是文坛上的‘斗口’健将。

  不顾事理,来势凶猛,那个便是鲁迅先生的‘战术’。然而,他的滑稽是狂暴的,我不得不说他是在狂吠!”


  ●1934年4月新会新闻BBS
  提交者:少离

  鲁迅翁的政治理想,很容易接近托派,鲁迅翁加入托派的动机,主要的却是被火一般的领袖欲所驱使着的。


  ●1934年5月社会新闻BBS
  提交者:天一

  施高塔路的内山书店,实际是日本外务省的一个重要的情报机关,而每个内山书店的顾客,客观上都成了内山的探伙,而我们的鲁迅翁,当然是探伙的头子了。


  ●1937年3月1日奔涛BBS
  提交者:苏雪林

  鲁迅这个人在世的时候,便将自己造成一种偶像,死后他的羽党和左派文人更极力替他装金,恨不得教全国人民都香花供养。鲁迅本是个虚无主义者,他的左倾,并非出于诚意,无非借此沽名钓利罢了。但左派却偏恭维他是什么‘民族战士’、‘革命导师’,将他一生事迹,吹得天花乱坠,读了真使人胸中格格作恶。左派之企图将鲁迅造成教主,将鲁迅印象打入全国青年脑筋,无非借此宣传共产主义,酝酿将来反动势力。

  鲁迅的心理完全病态,人格的卑污,尤出人意料之外,简直连起码的‘人’的资格还够不着。

  鲁迅平生主张打落水狗,这是他极端褊狭心理的表现,谁都反对,现在鲁迅死了,我来骂他,不但是打落水狗,竟是打死狗了。

  我不怕干犯鲁党之怒以及整个论坛的攻击,很想做个堂·吉诃德先生,首加鲁迅偶像以一矛。鲁迅在世时,盘踞上海论坛,气焰熏天,炙手可热,一般写手畏之如虎,死后淫威尚复如此,更使我愤愤难平了。

  鲁迅的性格是怎样呢?大家公认是阴贼、刻薄、气量褊狭、多疑善妒、复仇心坚韧强烈,领袖欲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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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情人太多,怎么应付?:)

刚刚忙完春节,看完超级碗,又赶上情人节了。

情人么,去年还只有二十来个,今年增加了一倍,四十来个。每个人一份礼物,光签名就要签四十次。:)

说的是娃娃们。:)

也不知道啥时候开始的风俗,小小孩子们情人节互相送礼物。其实,英文里叫 St. Valentine's Day, 虽然在成人的词汇里指的是情人,究竟不如中文那般直露、特指。

从大毛上幼儿园时就学会了,每到情人节之前,老师会给每个学生发一份名单,上面整齐地罗列着全班各个娃娃的大名。妈妈们拿了名单,买了足够的礼物,然后一一填上各个娃娃的名字。

有那手巧的,还自己作了剪纸、手工来送人。大毛所有的礼物里,我最稀罕的就是这些,毕竟有些个人的劳动在里头,那礼物就有些人情,不全是应景了。

轮到我们,却总是偷懒,一是通常的借口——忙,一是我们“都是拇指”,光手忙脚乱地填名字就要花去很多时间、很多精力,艺术创作的冲动和闲心是没有的。

公司里有个同事,人随和,却是有很多“见地”。比如说,公司经营不好的时候他就不去参加高尔夫球赛或者圣诞节聚会——都是我用心盼着的玩耍的机会,所以我很崇拜他的特立独行;比如说,他情人节不给太太买东西,理由是 "It's a Hallmark holiday. ”爱老婆爱情人闷头去爱着就是了,用不着挑这么一天来表示。

明知道商业社会里所有的假日都已经商业化,我却没有丝毫抵制它们的意思:商家们自赚他们的钱去,我自多一些找乐子的借口,何乐而不为?

尤其是到了小孩子这里,就算培养个性是一个高尚的目标,我却不太情愿自己的孩子成为“特立独行的猪”。凡事随情随性随大流,大概少了些曲径通幽的峰回路转,生活却是简单了许多。

所以还是兴致勃勃地拿了名单,要去采购,分类,填名字。好在大毛大些,自己的总可以自己填;再就是鬼节的糖果大部分还在,该扔了,或者带给办公室的胖子们吃。

真正的情人么,倒是可以少些应景的繁文缛节。:)

http://en.wikipedia.org/wiki/Valentine's_Day

朱自清:《论无话可说》

>>>> 我的颜色永远是灰的。我的职业是三个教书;我的朋友永远是那么几个,我的女人永远是那么一个。

以前还真没有注意到,朱老先生也有这么幽默的时候!;)不过这一篇,很有些愤世嫉俗的味道,所以那幽默也是黑色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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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论无话可说》

十年前我写过诗;后来不写诗了,写散文;入中年以后,散文也不大写得出了——现在
是,比散文还要“散”的无话可说!许多人苦于有话说不出,另有许多人苦于有话无处说;他们的苦还在话中,我这无话可说的苦却在话外。我觉得自己是一张枯叶,一张烂纸,在这个大时代里。

在别处说过,我的“忆的路”是“平如砥”“直如矢”的;我永远不曾有过惊心动魄的生活,即使在别人想来最风华的少年时代。我的颜色永远是灰的。我的职业是三个教书;我的朋友永远是那么几个,我的女人永远是那么一个。有些人生活太丰富了,太复杂了,会忘记自己,看不清楚自己,我是什么时候都“了了玲玲地”知道,记住,自己是怎样简单的一个人。

但是为什么还会写出诗文呢?——虽然都是些废话。这是时代为之!十年前正是五四运动的时期,大伙儿蓬蓬勃勃的朝气,紧逼着我这个年轻的学生;于是乎跟着人家的脚印,也说说什么自然,什么人生。但这只是些范畴而已。我是个懒人,平心而论,又不曾遭过怎样了不得的逆境;既不深思力索,又未亲自体验,范畴终于只是范畴,此处也只是廉价的,新瓶里装旧酒的感伤。当时芝麻黄豆大的事,都不惜郑重地写出,现在看看,苦笑而已。

先驱者告诉我们说自己的话。不幸这些自己往往是简单的,说来说去是那一套;终于说的听的都腻了。——我便是其中的一个。这些人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话,只是说些中外贤哲说过的和并世少年将说的话。真正有自己的话要说的是不多的几个人;因为真正一面生活一面吟味那生活的只有不多的几个人。一般人只是生活,按着不同的程度照例生活。

这点简单的意思也还是到中年才觉出的;少年时多少有些热气,想不到这里。中年人无论怎样不好,但看事看得清楚,看得开,却是可取的。这时候眼前没有雾,顶上没有云彩,有的只是自己的路。他负着经验的担子,一步步踏上这条无尽的然而实在的路。他回看少年人那些情感的玩意,觉得一种轻松的意味。他乐意分析他背上的经验,不止是少年时的那些;他不愿远远地捉摸,而愿剥开来细细地看。也知道剥开后便没了那跳跃着的力量,但他不在乎这个,他明白在冷静中有他所需要的。这时候他若偶然说话,决不会是感伤的或印象的,他要告诉你怎样走着他的路,不然就是,所剥开的是些什么玩意。但中年人是很胆小的;他听别人的话渐渐多了,说了的他不说,说得好的他不说。所以终于往往无话可说——特别是一个寻常的人像我。但沉默又是寻常的人所难堪的,我说苦在话外,以此。

中年人若还打着少年人的调子,——姑不论调子的好坏——原也未尝不可,只总觉“像煞有介事”。他要用很大的力量去写出那冒着热气或流着眼泪的话;一个神经敏锐的人对于这个是不容易忍耐的,无论在自己在别人。这好比上了年纪的太太小姐们还涂脂抹粉地到大庭广众里去卖弄一般,是殊可不必的了。

其实这些都可以说是废话,只要想一想咱们这年头。这年头要的是“代言人”,而且将一切说话的都看作“代言人”;压根儿就无所谓自己的话。这样一来,如我辈者,倒可以将从前狂妄之罪减轻,而现在是更无话可说了。

但近来在戴译《唯物史观的文学论》里看到,法国俗语“无话可说”竟与“一切皆好”同意。呜呼,这是多么损的一句话,对于我,对于我的时代!

1931年3月。

朱自清:《说梦》

这篇好。最尴尬的是《春》,“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象我小学中学时写的“抒情”散文。:)

《说扬州》也不错。看得人嘴馋起来。小笼点心呢?:) 烫干丝却不甚诱人,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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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说梦》

“周之尹氏大治产,其下趣役者,侵晨昏而不息。有老役夫筋力竭矣,而使之弥勤。昼则呻呼而即事,夜则昏惫而熟寐。精神荒散,昔昔梦为国君:居人民之上,总一国之事;游燕宫观,恣意所欲,其乐无比。觉则复役人。……尹氏心营世事,虑钟家业,心形俱疲,夜亦昏惫而寐。昔昔梦为人仆:趋走作役,无不为也;

数骂杖挞,无不至也。眠中啽呓呻呼,彻旦息焉。……”

此文原意是要说出“苦逸之复,数之常也;若欲觉梦兼之,岂可得邪?”这其间大有玄味,我是领略不着的;我只是断章取义地赏识这件故事的自身,所以才老远地引了来。我只觉得梦不是一件坏东西。即真如这件故事所说,也还是很有意思的。因为人生有限,我们若能夜夜有这样清楚的梦,则过了一日,足抵两日,过了五十岁,足抵一百岁;如此便宜的事,真是落得的。至于梦中的“苦乐”,则照我素人的见解,毕竟是“梦中的”苦乐,不必斤斤计较的。若必欲斤斤计较,我要大胆地说一句:他和那些在墙上贴红纸条儿,写着“夜梦不祥,书破大吉”的,同样地不懂得梦!

但庄子说道,“至人无梦。”伪《列子》里也说道,“古之真人,其觉自忘,其寝不梦。”——张湛注曰,“真人无往不忘,乃当不眠,何梦之有?”可知我们这几位先哲不甚以做梦为然,至少也总以为梦是不大高明的东西。但孔子就与他们不同,他深以“不复梦见周公”为憾;他自然是爱做梦的,至少也是不反对做梦的。——殆所谓时乎做梦则做梦者欤?我觉得“至人”,“真人”,毕竟没有我们的份儿,我们大可不必妄想;只看“乃当不眠”一个条件,你我能做到么?唉,你若主张或实行“八小时睡眠”,就别想做“至人”,“真人”了!但是,也不用担心,还有为我们掮木梢的:我们知道,愚人也无梦!他们是一枕黑甜,哼呵到晓,一些儿梦的影子也找不着的!我们徼幸还会做几个梦,虽因此失了“至人”,“真人”的资格,却也因此而得免于愚人,未尝不是运气。至于“至人”,“真人”之无梦和愚人之无梦,究竟有何分别?却是一个难题。我想偷懒,还是摭拾上文说过的话来答吧:“真人……乃当不眠,……”而愚人是“一枕黑甜,哼呵到晓”的!再加一句,此即孔子所谓“上智与下愚不移”也。说到孔子,孔子不反对做梦,难道也做不了“至人”,“真人”?我说,“唯唯,否否!”孔子是“圣人”,自有他的特殊的地位,用不着再来争“至人”,“真人”的名号了。但得知道,做梦而能梦周公,才能成其所以为圣人;我们也还是够不上格儿的。

我们终于只能做第二流人物。但这中间也还有个高低。高的如我的朋友P君:他梦见花,梦见诗,梦见绮丽的衣裳,……真可算得有梦皆甜了。低的如我:我在江南时,本忝在愚人之列,照例是漆黑一团地睡到天光;不过得声明,哼呵是没有的。北来以后,不知怎样,陡然聪明起来,夜夜有梦,而且不一其梦。但我究竟是新升格的,梦尽管做,却做不着一个清清楚楚的梦!成夜地乱梦颠倒,醒来不知所云,恍然若失。最难堪的是每早将醒未醒之际,残梦依人,腻腻不去;忽然双眼一睁,如坠深谷,万象寂然——只有一角日光在墙上痴痴地等着!我此时决不起来,必凝神细想,欲追回梦中滋味于万一;但照例是想不出,只惘惘然茫茫然似乎怀念着些什么而已。虽然如此,有一点是知道的:梦中的天地是自由的,任你徜徉,任你翱翔;一睁眼却就给密密的麻绳绑上了,就大大地不同了!我现在确乎有些精神恍惚,这里所写的就够教你知道。但我不因此诅咒梦;我只怪我做梦的艺术不佳,做不着清楚的梦。若做着清楚的梦,若夜夜做着清楚的梦,我想精神恍惚也无妨的。照现在这样一大串儿糊里糊涂的梦,直是要将这个“我”化成漆黑一团,却有些儿不便。是的,我得学些本事,今夜做他几个好好的梦。我是彻头彻尾赞美梦的,因为我是素人,而且将永远是素人。

(原载1925年10月《清华周刊》第24卷第8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