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汽车里昏昏欲睡,眼前蓦然闪过一个路标:敬亭山。什么?“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的敬亭山?只有这句诗会随口溜出来,还从来没有想过这座敬亭山究竟在何处,也从来没想过它会就这样突然地在车前闪现出来。
问司机,司机说,就在这里啊,几分钟就到。喜出望外。
冒着夏日的骄阳,在敬亭山跳将下来。所以的建筑都是新的,知道一切建筑都是仿古而来,因为是意外之得,心里并无芥蒂。最主要的是,所有的建筑都是一色的青砖白墙,即使是仿古,也自有其谦恭和收敛,不似大红大绿大黄的仿古建筑那样仿得张扬。
敬亭山不高,夏日里是一片忙碌的绿色,却可以想见春天时的清雾和秋日的明媚。脚下清溪潺潺,虽不能濯足,却也远远给人一丝凉意。
溪水对面是一片青瓦白墙。离开“敬亭山国家森林公园”的石碑时,以为这个impromptu excursion已经结束,司机却说,下面我们去看弘愿寺。
弘愿寺,原来就是那一片青瓦白墙。怪不得看起来庄严肃穆,原来是佛家清净之地。
走近前时,大约因为今天是连日阴雨后头一天响晴,寺庙门前的台阶上摆满了棉被。哈哈,和尚尼姑们也晒被子呢,马上觉得他们和俗家接近了很多。再走近前时,看见寺前走着一个小沙弥,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像是从某部古代小说或现代武侠小说里走出来,顿时又有穿越时空的感觉。
我并不信佛,家里却有一个虔诚的佛教徒——我姑姑,和一个比较虔诚的佛教徒——我妈妈。每到佛寺,我总是要代她们拜一拜,希望她们信奉的佛祖承认我是为她们代步,为她们加点分——其实我也不知道佛家有没有这样的规矩,只知道我这样做,起码会为我在她们面前加分。
佛寺前是几幅石雕,和前几天看的故宫门前两排台阶之间的浮雕类似,只不过故宫门前的浮雕里是龙凤呈祥,而弘愿寺门口的浮雕里是莲花。再往前看,是一尊大鼎,我对鼎一窍不通,一看也就想起一个“司母戊大方鼎”。
宝殿里一尊大佛,照例是金碧辉煌,一看就是新的。循例交了贡献,门口并没有出家人逼着奉献或是强迫求签。右手并有一排书架,上面摆着许多佛教读物,并且有告示宣明,读物免费,每个客人可以领取三份。
大殿里香雾缭绕,有信徒在绕着佛像转圈念佛;空中飘着录音机里播放着“南无阿弥陀佛”,循环往复,以至无穷……
我没有进去转经,只是点了香,插入香炉,便算是表示了虔心。往回走时,看见一个门廊,里面坐着几名出家人,尼姑和尚都有。门廊上写着“居士服务处”。武侠小说里读来的,“居士”就是我们这些俗家人了。于是往前去,却没有看见例行的出售纪念品之处。倒是另有一个更大的书架。几个年轻活泼的尼姑迎上来说,那边有免费的读物呢,你们有没有看到。知道我们俗家人贪图免费赠送的东西。:)
我说,我已经拿到读物了,只是想看看能不能请到一尊佛像。大约我看起来还算真诚,一个年长一点的尼姑说,我去后面看看有没有。不一会儿她就转身出来,手里捧着一张佛像,印刷精良,居然是一张三维画像。
她说,你把佛像请回家,要用相框把它裱起来。我请她放心。我妈那么战战兢兢的半信徒,知道自己不够虔诚,我从五台山请回来的佛像,她给送到了一家寺庙,因为佛像在那里能够享受到香火。
寺庙的神圣常常被商业气息冲淡,这个突然从敬亭山上冒出来的寺庙却是如此的雍容淡泊,令人耳目一新。
回程中,司机告诉我们,这个寺庙的前身是唐朝著名的广教寺,广教寺大部分毁于战火,于是才另寻宝地建了这个弘愿寺。弘愿寺住持神通广大,从日本、台湾得到很多资助,所以他们“不差钱”。
另一个人插话说,弘愿寺的住持是八九民运分子啊,北大毕业的,六四以后坐了两年牢,出狱后出家,后来就到这里来当了住持。
我目瞪口呆。来到敬亭山本已是意外,听到这段话更觉得像是如雷轰顶。不知不觉地,我泪如雨下。我不敢相信,又再次追问。问出的事实略有出入……住持是他们中某人的兄弟的同学,肯定是在北京读的书,肯定是卷入了六四,肯定是蹲过监狱……
人们总希望我们忘记了历史,表面上,这个国家也忘记了历史,人们都在忙忙碌碌地盖着高楼,挣着大钱,增加着GDP,撅起着大国。然而,在这个烈日炎炎的夏天,在这部偶尔离开本来的路线叉入敬亭山的汽车上,我听到了这样一个传说。
历史不甘心被忘记。在人们试图忘记它,在人们试图迫使别人忘记它的时候,它变成了一个传说。
Sunday, July 03,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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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omment:
I have sandbox mess mate who became a head monk at Emei Mt after the 6.4th incid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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