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April 16, 2007

《特里比西•林肯的秘密生涯》



住在中国的犹太人(三)草稿:《特里比西•林肯的秘密生涯》

趣书有趣,就连例行公事的《鸣谢》都有趣。几年前看过伯纳德•沃索斯坦的《特里比西•林肯的秘密生涯》一书,内容早忘了,只记得在《鸣谢》中,作者将自己和妻子幽了一默:“我的妻子从一开始就不同意我写这个题目,而且一直就没有完全接受这样一个事实:特里比西•林肯的鬼魂在我们家盘踞了好几个月。不过,我还是把这本书献给她——她喜欢也献给她,她不喜欢也献给她。”

《特里比西•林肯的秘密生涯》(The Secret Lives of Trebitsch Lincoln)这本书的主人公是生于匈牙利的犹太人,皈依基督教后曾经在加拿大传过教,后又前往英国,成为英国国会议员;两次世界大战期间,他都曾经为德国作过双重间谍;更离奇的是,他的晚年居然是在中国上海一家寺庙里度过的,身份是佛教的法师。

乍一听起来,特里比西•林肯纯粹是一个将政治、宗教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骗子,沃索斯坦也不否认这一点。他的妻子反对他写这本书,亦是担心这样的课题登不得大雅之堂,会影响他的学术名声;然而,沃索斯坦却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八月份的一个大雨天,他被困在牛津大学的博德连图书馆里,无聊乱翻书时,首次看到有关特里比西•林肯的资料,从此便欲罢不能。他描述着顺藤摸瓜寻找历史线索的过程,我也跟着看得津津有味。这本书的关键是,沃索斯坦追溯着特里比西•林肯的秘密生涯,不仅是因为林肯这个人物独特和传奇,而是因为他的复杂经历,反映了他所生活的时代,那个纷纭杂乱、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的二十世纪上半叶;林肯的疯狂,也折射了整个时代尤其是希特勒德国的疯狂,于是,这本书的意义,就超出了一般的冒险家传记的意义,成为一本具有独特视角的历史著作。

这本书强于一般冬烘书蠹之处,就是趣味性,时常让我想起《圈套》(The Sting)中保尔·纽曼和罗伯特·瑞福特捉弄对手时的狡狤和心计。所不同的是,电影为了照顾观众情绪,将胜利者放在了道德一方,而沃索斯坦写作的人物是真实的历史人物,因而,他也必须遵循正史方法细心调研资料来源,不能臆造事实。更重要的是,特里比西完全无视正义,善良,宗教,民族,亲情等基本价值观念,他的受害者也不是恶棍,而是所有一切与他有关联的国家、民族、宗教组织、家人和朋友。因而,作者无法象《圈套》那样以欣赏的笔触去描述他,而是对他抱着一种怀疑、鄙视和辛辣讥讽的态度。这样一名小丑、骗子,居然在几十年取得非凡的“成就”,在那么多国家、那么多领域如鱼得水、各领风骚,令读者掩卷之后,也不禁品味出历史的荒诞不经,脑海中,也难免浮出别的一些风云人物的形象来。

沃索斯坦前往中国上海追寻林肯的足迹时,上海社科院的潘光带他逛市容。他拿着照相机四处乱拍,镜头对着的是监狱他也不知道。警察找麻烦了,要收他的胶卷。潘光威胁说:“这可是从美国来的富商,要来中国投资的,你要是得罪他了,人家不来中国投资了,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伯纳德•沃索斯坦(Bernard Wasserstein)是我的老师。认识他的人都见识过他的急智、口才,还有他那种独特、尖锐、偶尔置人与死地的英国式幽默。我们在几个国家的同样的学校逗留过,在他的课堂和办公室里,我曾经体会过毫无功利目的、纯粹寻求知识的乐趣。与他这样的良师益友交流,时常有柳暗花明、茅塞顿开的快意。想起象牙塔里的求学生涯,总有种种遗憾,若要具体罗列,这便是首要了。

《特里比西•林肯的秘密生涯》是1988年出版的。令人伤感的是,伯纳德和他的妻子终究还是分道扬镳。他本人也在英国和美国几家大学流浪了几年,现在在芝加哥大学落户。他的著作很多,主要是欧洲外交史,但这本书却和中国有特殊关系,可以列入我耽搁了很久的中国犹太人系列。

林肯是宗教和政治界的流浪儿和弄潮儿,伯纳德也可以说是学术界的流浪儿和弄潮儿,其中的巧合,令人不禁莞尔。所不同的是,林肯的手段是欺骗,伯纳德却是诚实和严谨。

Sunday, April 15, 2007

祝你生日快乐



前几天,二毛突然对我说:“我想重新出生一次,这样我就有一个新的生日。我把它定在四月份。”原来他是想转生。小家伙大半生活时间在 Pokemon的幻想世界里,耳濡目染,也成了一个相信轮回转世的小哲学家。Pokeman打仗时,经常会换个名号重新出生,也就是转生(evolve)、电子腾挪(teleport). 他无非是想耍耍花招,马上再过一个生日。

不久前才刚刚办过他的生日,感谢的卡片总算寄出,还有一大堆玩具没有拆封。生日前一个多月,就开始计划,订地方、发邀请、买礼物——除了给小寿星买礼物,还要给所有来祝寿的小客人买小礼物,goodie bags是也。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你过生日,别人给你送大礼物,你为什么还要给人家送小礼物。不过,入乡随俗,明白了要执行,不明白也要执行,寒来暑往,也对付了好几年了。

我是个粗纹路、大写意,平常过日子无非就是一个诀窍:叫花子过年——看隔壁,人家咋过我就咋过。大毛三四岁的时候,突然接到参加生日派对邀请了,去了以后才知道,哦,原来过生日要如此这般。于是就依葫芦画瓢,边看边学。轮到二毛时,我就媳妇熬成了婆,居然有怯生生的新妈妈跟我讨教。私下里忐忑不安,想不到我成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别人却误以为我胸有成竹、指挥若定,只好硬着头皮,时不常给人指点一二。

住在郊外的穷乡僻壤,庆生日这样的小事,起初也就是在小镇之内。小孩子们寻开心,也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地方,博物馆、游乐场、体育俱乐部,一来二去就都熟悉了。大毛大些了,开始冲出本镇、走向周边了,还有更前卫的家庭,居然已经开始张罗留宿派对(Sleep-over)了。打开信箱,除了帐单和垃圾邮件,真正的信件大都是大毛二毛过生日的邀请信和感谢信,一般是手写的,显得郑重其事;小寿星签上名字,画个小笑脸,稚拙可爱。

也不是没有犯过嘀咕。参加的生日聚会多了,尤其是四到六岁时的聚会,大多是不分男女全班邀请,有的顶多只认识小孩子,经常将人家父母和孩子张冠李戴,心下便觉得有些流俗。自己开完了,又有别人回请,差不多每个周末都要“赴宴”,有的还是在同一个地方。买礼物、办聚会,也就是个花钱而已,热闹一回,等尘埃落定,就是家里满屋满柜的几座玩具垃圾山上,又多了一堆新伙伴。

嘀咕归嘀咕,日子到了,也还是照样例行公事。几次聚会下来,和平日里来去匆匆、擦肩而过的父母们也渐渐相熟起来,大人们也慢慢成了朋友。最难以抵御的诱惑,是孩子们那衷心的期盼、纯粹的喜悦;想一想他们那灿烂的小脸,便觉得无论什么样的麻烦,哪怕是向商业主义、消费主义投降,都是值得的。还有,自己心里也总有一座定时器在滴滴答答地走着,不断提醒自己,这样的机会是有限的,总有一天,孩子们终会长大,终会远走高飞,为他们张罗生日,也就是这么有限的十来年了。

人初生时,每时每刻都是弥足珍贵,越往后,年龄的计数单位也就越抻越长。记得大毛小的时候,每一秒、每一分都值得纪念,照片、录像、日记,不一而足,记录他的岁数时,刚开始是小时,后来是天,再后来就是几个月,半岁,一岁。无奈天长日久了,一切都变得稀松平常,过完一岁以后,真正认真庆祝的,也就是半岁和一岁了。半岁生日简单些,糕饼店里有半圆型的蛋糕,插一支短些的蜡烛,便是半年的光阴。

人老了,到我们这个岁数,日子密密麻麻地数不清,就只好以十岁为单位了。给先生庆祝三十岁生日时,我一时顽皮,要跟他开个玩笑,就买了一只特别的生日蜡烛。到时候了,蛋糕搬出来了,大家都哄堂大笑,他也笑,我却看出他笑得有些勉强。知道玩笑大概捅到了他的痛处,却也一直没好意思直接问过他。反正他就是难过也不会承认。

蜡烛是一块黑色的墓碑,大大的“30”下面是锥心刺骨的一句话:这里埋葬着我的青春。Here Lies My Youth.

年前二毛问我多大,懒得跟他细说,随口说了个一百岁。没想到小家伙记住了,到了新年,还没忘了给我加一岁。不小心成了一百多岁的耄耋老太,心下郁闷,跟同事发牢骚,还自讨了个没趣:老兄上下打量我一回,一板正经地说:嗯。你看着还真象。 Yeap. You look it too.平时打嘴仗占惯了上风,这一回却卡壳了,白天黑夜苦思冥想,到现在还在琢磨怎么给他一个斩钉截铁、气冲斗牛的还击。

有时候也难免怀疑,自己这么大肆铺张地庆祝生日,是不是在补偿自己的童年。小时候也过过生日,无非是煮鸡蛋、下面条、一只带熊猫头的钢笔。妈妈不忙时,还会将鸡蛋细心地染红了;面条也不是平常的面条,而是不必再加盐的那种细面条,精致可爱。

我总是盼着过生日,不光是因为鸡蛋面条和钢笔的诱惑,更主要的是为了追上姐姐;她只比我大一岁多,我总在心里盘算,我一过生日,就和她一样岁数了,这样我就和她一个年级,她也不会总嫌我跟在她后面给她丢人了。追了许多年,追来追去,她仍旧还是比我大一岁多,我们身后,却留下了我追赶她的长长的一串脚印。

四月十八日是我的好朋友的生日。好象也没有特意去记,想起她,这个日子就自己跳出来了。最后一次帮她庆祝生日的时候,她十七岁。北京的同屋回家了,剩下我们三位。她特别爱吃果酱,于是我们买了双份的果酱,用馒头当蛋糕,插了几只火柴当蜡烛,给她过生日。她手枕着后脑勺,靠在床架上,很沉痛地说:“哦,十七岁了,还一事无成。”

那是我们三个女孩子最后一次给自己过生日了,从那以后,生日聚会里就多了男生,男人,男朋友,丈夫,结婚,离婚,婆家,儿女。一梦方觉,我们早就不是女孩子了,我却记得她艳丽的红唇,比所有的口红都要鲜艳的,天然的、燃烧着青春的红唇。

翻开日历,是很多重要的日子:联邦假日,宗教节日,中国传统节日,然而,自己心中,更重要的节日,却是自己亲人朋友的生日。日子到了时,便突然内疚自己平时疏于联络,哪怕过后依旧是疏于联络,毕竟还是有过那一瞬间的牵肠挂肚。丈夫儿子的生日是忘不了的,你想忘他们也会变着法子提醒你;父亲的生日离我自己的生日近,母亲的生日离春节近,加之有着“父母在,不远游”的歉疚,也是想忘也忘不了的。过去的朋友、曾经的知己,哪怕是萍水相逢的,人去了,音容笑貌、言谈话语尽皆忘却,偶尔看着日历,心中却还是会呯然一动:原来今天竟是那人的生日。时光流逝,斯人不再,怔忡伤怀之间,却也有温暖和慰籍。

时间是一条长河,不用说我们有多么渺小,也不用说我们的生命有多么短暂。过生日,大约就是我们给自己留下一点记忆:岁月不留恋我们,我们却留恋岁月,留恋自己。

Friday, April 13, 2007

Voices and Visions:Mark Strand reads Elizabeth Bishop



这两天老板迷上家史,公务荒疏,我们也有一点时间网上瞎逛逛。瓦尔登湖线上正在聊冯内古特和马慧元。:)

聊聊我们的瓦尔登邻居

十四介绍了这套VHS The American Poet: Voices and Visions,真不错,看了 Elizabeth Bishop一盘,里边有几位诗人朗诵Bishop的诗。她的诗好,安静平稳。这盘里最喜欢 Mark Strand,他长的样子就很诗人,灰白头发,骨格清奇,声音特别好听,有一种后鼻腔的回音,让我想起Daniel Day Lewis最性感最浪漫的时候。:)诗还真是要读出来的,不要慷慨激昂地‘朗诵’,就那样和风细雨地读,听起来真是享受。

不喜欢坐长途公共汽车,晚上开车碰上 Moose也是灾难,可这首诗却写出了长途公共汽车半夜碰上 Moose 时的 sweet sensation of joy。;)Moose出现之前作者作了那么长那么长的铺垫,世俗生活说不尽的喧嚣和烦恼,我还一直纳闷,这首诗究竟为什么要叫 Moose,结果她就出现了。:) Mark Strand 读的就是其中的一段:

The Moose

......
--Suddenly the bus driver
stops with a jolt,
turns off his lights.

A moose has come out of
the impenetrable wood
and stands there, looms, rather,
in the middle of the road.
It approaches; it sniffs at
the bus's hot hood.

Towering, antlerless,
high as a church,
homely as a house
(or, safe as houses).
A man's voice assures us
"Perfectly harmless. . . ."

Some of the passengers
exclaim in whispers,
childishly, softly,
"Sure are big creatures."
"It's awful plain."
"Look! It's a she!"

Taking her time,
she looks the bus over,
grand, otherworldly.
Why, why do we feel
(we all feel) this sweet
sensation of joy?
......

Wednesday, April 11, 2007

形形色色的美国人


早晨一到办公室,老板就兴奋地跑来聊天。他最近开始整理他祖母留下的遗物,刚刚发现了他曾祖父当年当 Coast Guard的证书。他看过一些照片,猜出谁是这位曾祖父,但只有这份证书,明白无误地证明这就是他。

另一位同事M前几年也研究过自己的家史。老板和M的祖先都是从英国来的,在英国的家史都有教堂的明确记录,美国这边也有移民局记录。有趣的是,他发现他的祖父母原来是堂兄妹,一发现时他就说了:哦,怪不得我们家这么多毛病,原来是近亲结婚的恶果。:)他们在英国都有家徽,徽章是三只兔子,神气地吹号子。

T是意大利人,我说,他们家的历史要到Mafia 档案馆去找。意大利也应该有记录的啊,教堂什么的那么发达。他说,他的祖母是小老婆,是他有钱的祖父家的女佣人。怪不得他长得那么帅。:)我早就发现这一点了,目前还没有例外的。也不奇怪,因为小老婆都是有姿色的,而且比较受宠爱,在爱情中诞生的孩子,包括私生子,就是要漂亮一些。:)

复活节那天也见到一家有趣的,两个妈妈,一个犹太人,一个天主教徒,家里有两个女儿,不知道是自己生的还是抱养的,再加一个老祖母。复活节那天Hebrew School放假,好让孩子们能来 egg hunt. 孩子们没有那么多道道,大家兴致勃勃地四处找蛋。还学了一个词,decoy,二毛说,decoy 就是空蛋壳,里边没有巧克力的。:)小家伙好不容易学会一个词,恨不能每句话都用一遍。刚开始他不知道怎么找,结果小朋友们都帮他,故意让他先捡,结果他的篮子比谁都沉,后来就专门找 decoy 了。

Saturday, April 07, 2007

"The Feminine Mistake"



“In her new book, boomer Leslie Bennetts warns younger women of the perils of dumping fulfilling careers. I agree, but why are women always told they're doing something wrong?

If female fear and self-doubt were ever eradicated, the publishing industry would collapse. Another day, another book or magazine article about how women can have better orgasms, more money, smarter kids; mix job and family, spirituality and ambition; be a feminist and a stripper. But no matter the issue, the premise is pretty much the same: We're doing something wrong.”

The Feminine Mistake

Tuesday, April 03, 2007

Time: 'Halal' Music Makes a Comeback


Somehow, I'm suspicious of this kind of reporting. Too political. The same feeling I had when I was reading "Reading Lolita in Tehran".看小说就看小说,非要把看书的每时每刻都说成和什么什么作斗争,就成了政治煽情了。政治没劲,煽情没劲,两样加起来没有负负得正,而是更加没劲。

读这样的文章,要用读《人民日报》的办法:读字缝。新闻文章字缝里头的“信息”还是好的,因为没有时间读更多的专业书籍。伊朗太遥远,伊朗的音乐更遥远,没事谁想得到它。

'Halal' Music Makes a Comeback



"Often described as somber, it consists of solo performances on ancient instruments, accompanied by lyrics borrowed from the poetry of Rumi. It's not exactly Britney Spears or the Persian pop sounds of Los Angeles. And while the formal status of music under Islamic law is a matter of debate, ornate music rooms in old Persian palaces and miniature paintings of female musicians attest to the tolerance of previous Shi'ite rulers. Even the mass protests that brought down the Shah's regime in 1979 were energized by revolutionary songs complete with harmonies and instrumentals."

Monday, April 02, 2007

Longfellow's Wayside Inn

The Post Office is selling Longfellow stamps. Which reminds me, this is one place that is so close to our house that I can drive there all by myself. ;)

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
Tales of a Wayside Inn

The Landlord's Tale: Paul Revere's Ride

Listen, my children, and you shall hear
Of the midnight ride of Paul Revere,
On the eighteenth of April, in Seventy-five;
Hardly a man is now alive
Who remembers that famous day and year.

Wayside Inn History

"The scroll reads, "By the name of Howe."
And over this, no longer bright,
Though glimmering with a latent light,
Was hung the sword his grandsire bore
In the rebellious days of yore,
Down there at Concord in the fight. "

Paul Revere's Ride





Sunday, April 01, 2007

Saturday, March 31, 2007

Fiddler on the Roof; Yentl


Fiddler on the Roof 里的小提琴就是Isaac Stern拉的,那里的小提琴就是命运,是人们无法改变的宇宙的法则,也是人们无法表达的情感……电影里说和唱都不管用的时候,Fiddler on the Roof就出来了,若即若离,忽远忽近,贯穿着整个电影。Stern总是强调要 Passion, 要 involvement, 告诉一个小伙子说,不能光拉几个音符,要想着向他的女朋友倾诉。嘿嘿,好象和Moments欣赏的不是一路,不过我喜欢:)。

辛格的小说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其实内涵很丰富,于是历史学家看出历史,社会学家看出社会,情人们看出爱情。改编成电影以后,又增加了音乐。

另一部由辛格小说改编的音乐剧是 Yentl, 看的时候好亲切,和《梁祝》的故事很类似。Yentl女扮男装上Yeshiva, 爱上了师兄Avigdor,可A却爱上了漂亮温柔的Hadass。辛格的原小说其实很短,但是也和 Fiddler on the Roof 一样loaded,于是历史学家看出历史,社会学家看出社会,情人们看出爱情,还有呐,同性恋者看出同性爱情;让Barbara Streisand一演绎,又多了音乐和女性主义。

Streisand拍电影的时候篡改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小说里,Yentl承认了自己的女儿身,Hadass也嫁给别人了,于是Avigdor说,那你嫁给我吧。Yentl拒绝了,她说,那我就得整天给你洗袜子了。小说里的她追求一种纯精神的companionship,却不喜欢世俗的婚姻,辛格也将Hadass的婚姻生活写得非常不堪。有情人不成眷属,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女性不愿意走入世俗的婚姻。

Streisand走了一点极端,把责任推给了男人Avigdor:他只喜欢非常美丽、非常传统女性的Hadass, 只把Yentl当作一个精神伙伴,Yentl向他示爱的时候,他甚至表示出一种肉体上的厌恶。结果他的责任就变大了:是男人不愿意接受与他平起平坐的女性。

女扮男装的Yentl居然娶了美丽的Hadass,你不得不佩服犹太人的幽默和喜剧性的“狡猾”。我们那个窝窝囊囊的梁三伯就只能在家气死,我们那个聪明伶俐的祝英台也没有美国可跑,唉。

电影里好坏黑白分得太明白,反而失去了原小说的复杂层次。同时也不得不惊叹辛格的功力,那篇小说其实一点都不长,连中篇都算不上。当然了,没有电影,知道Yentl的人又不会有那么多。

我还是不太喜欢musicals, 歌剧还好,整个都是在“戏”里,只唱不说;一般电影也好,只说不唱;实在要看音乐剧,去戏园子里看也还好,只有这拍成电影的音乐剧实在有些尴尬,说话说得好好地忽然又唱起来,想象着生活中一个人面对面朝你唱,多难受。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对方难受。但是小提琴拉起来的时候就好,Fiddler on the Roof总是在背景中,所以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Thursday, March 29, 2007

又是顺藤摸瓜; 老照片; From Mao to Mozart



看了DVD里的extra,二十年后Stern再去中国,他老了二十岁,北京都是大高楼了,李德伦坐轮椅了,过去的小娃娃长大了,其中几个都“出息”了。小鼻子小眼的一个小男孩,Jian Wang, 长大了也还是小鼻子小眼,现在拉Cello。李德伦提到了他的莫扎特论,不过他并不否认自己说的话,只是加了一句:除了资本主义萌芽的因素外,出个莫扎特也还是要有天才的。:)

Stern的儿子David也长大了,居然在指挥中央乐团。:)多少有些nepotism吧。

二十年后重访旧地,一切都有些“正常”,少了原作中的浪漫。也很少中国民乐。摄影师的新鲜感大概少了很多。

谭抒真有大约半个小时的访谈,说起见到毛主席,也还是激动万分。提到他曾经负责打扫和修理上海音乐学院的122间厕所,修好了,人家夸他,他也会高兴。还提到那位打过他的红卫兵,坐过八年牢之后又回上音了,在食堂工作,见到他马上躲开。他说下次见面他要和这个红卫兵说话,原谅他,因为仇恨伤害的是恨的人,不是被恨的人。

谭抒真是中国最早开始制造小提琴的,因为买不到。自己制造好了,然后免费发给学生。

这一段里有几张旧照片,一张是谭家的四个小孩子,可爱极了,从右到左,按大小一字排开,每个人手里拿一把小提琴,琴的大小与娃娃成正比,到了老四时,人太小,他的提琴也就更小,小得只能挂在脖子上。谭的话外音是,“解放”的时候很多人走了,去台湾,去香港,去美国。I could not leave, I had four children.这张简单的照片,就把几十年的沧桑都说出来了。

哈哈。另一张照片出来了,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谭的儿子,结果,名字跳出来了,倪文震,还真就是波士顿这一个。老公以前去过他家N回。他是最早开始斗谭抒真的,不过他们也和解了,里边专门说他们还经常通个电话5的。

啊。后面又说感谢谭抒真倪文震提供照片,我又怀疑老倪是在借机炒作自己——没干过好事,说自己的坏事也行。My bad.:)主要还是对他的音乐造诣不了解吧,对他不够尊重。:)

From Mao to Mozart: Isaac Stern in China



Isaac Stern访问中国是1979年。一眼就看得出政治背景:1979年邓小平访美,中美关系正常化。纪录片里也是政治无处不在:所有的表演者和观众,都一眼看得出是挑选过的,编选过的,这样“重大的政治任务”,不可能otherwise;里边还有李德伦谈莫扎特的著名论段:莫扎特生活的时代,欧洲正在从封建社会末期走向资本主义社会。Stern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了一句,然后很有礼貌地但很明确地反对他:I don't think Mozart's music had anything to do with social-economic conditions of the society.当然,还有最后那一段访谈,上海音乐学院的副院长回忆他在文革中的经历。他住在楼梯底下一个小储藏室里,没有窗户,下面是排污池,臭气熏天。最难受的不是殴打,而是humiliation.他的英语还不错,这些话都是他自己说的。

Isaac Stern走到哪里,都有一个翻译跟着,没有办法,他不会讲中文,那时候自己能讲英文的也不多。可是,他一拿起小提琴,就不需要翻译了,因为他的小提琴说的是universal language —— 音乐。别说,我还真喜欢他的风格,尤其是和那些扣扣索索的中国音乐家比起来,他的激情、投入就显得更加难能可贵:他告诉小朋友们:你唱,觉得怎么好听就怎么唱。演奏的时候,也要觉得怎么好听就怎么拉。当然了,技术总是最基本的要素,要让我上去拉,再有激情,也只会嘎嘎杀鸡了。:)

Stern的观察很敏锐。他说,他喜欢那些9岁10岁的小音乐家们,他们很有天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十七八岁的就都不行了。中国主人们解释,那是因为文革。我觉得也不全是。儿童的天真烂漫总是会结束的,我们中国人的儿童期就更短,即便当初真正喜欢什么东西,到了儿就剩下了个争名图利谋生路了。

看见上海音乐学院附小的小娃娃们,我好心疼啊……那么小,就要离开父母过集体生活,而且以后并没有“成功”的保障。这些有“天份”的孩子们就这样为了不确定的未来失去了童年,爹妈没准还光荣得不行。本小天才十三岁离开父母去住校,以后就是四方漂流了,一辈子无法愈合的心灵的创伤啊。

Stern矮矮胖胖的,典型的斯拉夫犹太人的形象。好象他是乌克兰出生的,不过很小就来到了美国。想起了Sidney Shapiro,一个在布鲁克林出生的犹太人,二战后定居在中国,文革之后,也是尼克松访华以后,第一次回美国探望他的母亲和姐姐。

不知道真正的音乐家们会不会觉得Stern这次旅行是充当了“政治”的工具。他的使命不光是音乐的,音乐是他说的语言,是他的工具,他的真正使命是外交。可是,有多少音乐家会拒绝这样的机会?并且知道,你说的一言一语,都会被人奉为圭li,生根开花?我喜欢他说的话,first as musicians, then as friends. 总觉得人群之间的“沟通”是很困难很伟大的事情,音乐成了实现伟大目标的“手段”,即便有些曲尊,好象也不该十分委屈。:)

Stern很好为人师,很可爱的那种,手把手地教小男孩小女孩,听到了改进,就眉开眼笑。天气很热,那时大部分地方都没有冷气,所以他总是汗流浃背。让我想起P教授,唉,又一个良师,也是一副斯拉夫人的矮胖身躯,每次见面都要 bear hug,三个大kiss, left, right, left。:) 一毕业就不好意思再联系了。:)

Monday, March 26, 2007

2007 Movies


1. The Name of the Rose: Adopted from Umberto Eco's novel. Had planned to read the book after finishing "My Name is Red" - many had remarked the similarities between the two. Gave up because the thickness of the book, and my lack of interest in the middle-age.

Like the French director Jean-Jacques Annaud's rendering of the book - Eco says the book is his baby, the movie is Annaud's baby. But there has to be some connections between the two. Sean Connery and Christoph Slate were both good - one wise and cool and takes pride in his intellectual superiority, the other innocent and passionate and still has not been disillusioned with carnal pleasure and earthly love. Again, the plot doesn't interest me much - who killed whom, doesn't really matter.

Annaud loves the mid-age. He talks about the mid-age as if it were a beautiful woman he is in love with.

2. Italian for Beginners: Danish movie, a group of “losers” trying to make it in the cold and turbulent world – they went to the warm Italian sunshine in the end. Heartwarming and hopeful yet not deceptive.

3. In the Bedroom: It was not “In” the Bedroom as you might think. A young boy fell in love with a married woman and was killed by the jealous husband. The parents have to face the reality – living though the rest of their lives with the loss of the only son, and facing the man who had killed him. And making choices as to what to do with him.

Sissy Spacek is not a bad-looking woman. But she always wears messy hair and that makes her look like a gypsy. Always weary and sad.

4. The Girl in the Café: OK movie. A British civil servant meets a girl in the Café and took her to a G8 summit in Iceland. Turns out she was passionate about the issues of poverty and children and spoke out as such. She turned the world upside down and they (kinda) fell in love too. Neigh. Too naïve.

5. DDL in two movies:
a. The Ballad of Jack & Rose: As all Ballads, this one is poetic and melancholic – the clash of idealism and reality, the breaking of dreams and hopes and passion, dealing with life’s disappointments – that is, when he woke up one day and realized that he had been fighting a losing war against an enemy which either doesn’t exist, or totally different from what he had imagined.

b. My Left Foot: This movie earned DDL his Oscar. It was indeed brilliant. The best part: it’s so uplifting, yet not preaching. Christy Brown had birth defect and the only limp he could move was his left foot. So there were some memorable scenes when he used his left foot: crawling downstairs to open the door to get the neighbors to save his mother; wrote the word “Mother” on the floor and made his father so proud he brought him to the Pub to show off; kicked the football with his left foot and scored since the opponents did not think he could kick; and of course, eventually, he used his left foot to write and type.

A person with physical disability yet with an even stronger urge to express, because so much of him is trapped in his body. The little boy who played the younger Christy was brilliant as well: there was so much pain and despair in their eyes, they have to express themselves somehow, and to communicate with people around them and after them.

So there is art, there is literature. He painted and he wrote, and hence we heard about his story, and feel connected with him.

Remember watched a Japanese movie 典子 many years ago. The girl had no arms. She played herself in the movie. I watched it with physical discomfort, even disgust – she was rather overweight and a defect body is just a horror to watch. DDL played well – everything is there, except in a twisted form; a twisted face is actually more expressive.

The only part that made me uneasy (which usually proves to be the artist’s failure to convince/deceive me ) was at the end, when DDL persuaded the nurse to marry him. The romantic scene is simply not romantic, and it forces me to look at him in a sexual way, therefore makes me look directly at his physical defect. And it makes me nauseous. Sorry.

Is this a typical Irish family? A distant and bully father, hardworking yet very crude, a mother who is constantly pregnant – I was trying so hard to count the number of children in the house – and endlessly loving and patient. She played great: a natural good mother, not a hero, as some less artist might try to “sublimate”. She won an Oscar for this role too.

First time I was able to look at a malformed man, I was pregnant. And my thought went to his mother: I was sure, his mother loved him just like any mother would love her son, maybe even more.

Monday, March 19, 2007

The Year of Mathemagical Thinking

I'm a hopeless romantic and sentimentalist - can't say I understood anything Hofstadter is talking about, but I'm sure I understand this part, and isn't it such a consolence that "whatever pattern exists in my brain could exist in other physical structures in the world", which could have the same feelings and sentiments and emotions - we don't have to prove it, just the fact that it might exist, makes life more hopeful. :)

http://www.time.com/time/magazine/article/0,9171,1599720,00.html

"I Am a Strange Loop scales some lofty conceptual heights, but it remains very personal, and it's deeply colored by the facts of Hofstadter's later life. In 1993 Hofstadter's beloved wife Carol died suddenly of a brain tumor at only 42, leaving him with two young children to care for. Hofstadter was overwhelmed by grief, and much of I Am a Strange Loop flows from his sense that Carol lives on in him--that the strange loop of her mind persists in his, a faint but real copy of her software running on his neural hardware, her tune played on his instrument. "It was that sense that the same thing was being felt inside her and inside me--that it wasn't two different feelings, it was the same feeling," Hofstadter says. "If you believe that what makes for consciousness is some kind of abstract pattern, then it's sort of a self-evident fact that whatever pattern exists in my brain could exist in other physical structures in the world." I Am a Strange Loop is a work of rigorous thinking, but it's also an extraordinary tribute to the memory of romantic love: The Year of Magical Thinking for mathematicians."

诗人,女人:西尔薇亚•普拉斯



诗人,女人:西尔薇亚•普拉斯

菊子

西尔薇亚•普拉斯(Sylvia Plath, 1932-1963)是波士顿人。读过她的诗歌和小说后,动了就地寻访她的故地的念头。一打听,却无处可访。她的出生地在波士顿的牙买加平原区,如今早已是寻常百姓人家;她只活了三十岁,没有来得及四处留下足迹;她最后的住处在伦敦,曾经是诗人叶芝的故居,她的墓地也远在英国的西约克郡。

访旧地不得,却从网上听到了她的声音,朗诵着她那首著名的诗篇《爹爹》(Daddy)。录音听起来恍若隔世,好象她一直在随着时间活着,也在随着时间老去,她的声音听起来苍老、疲惫,恰恰象她纸上的年龄,一位七十五岁的风烛残年的老妪。

(一) 《寡妇》,《无眠》

几年前,朋友莫尼克的女儿即将出世,她说,她和丈夫准备要三个孩子。老三还没有来得及生的时候,丈夫病了。癌症。一年后就去世了。再见面时,这个三十刚出头的女人,已是半头白发,怀中两个年幼的孩子。小儿子拿起玩具电话,装着拨号,说:“我要给爸爸打电话。”他永远不会有关于父亲的记忆。

莫尼克决定搬回欧洲娘家了,我们去给她送行。在一个小学的操场,朋友们摆起了烧烤。她陈列了很多照片,主要是她丈夫和孩子们的。还有一张,很漂亮的一群年轻女子。也有她自己。她染了头发,皱纹也平复了一些,看起来又有了神采。照片上大家都在对着镜头笑,妩媚妖娆。

她以前的朋友我都认识,这些女子却看着面生。我好奇,问,她们都是谁。她脸上还是笑着,说,这是我们的互助小组(Support Group。)你知道,我们都是寡妇。 We are all, you know, widows.

Widow. 这一个字就如闪电一般击垮了我。我的眼泪哗地涌了出来。

是新年了,这里也有聚会,教会的,中文学校的,虽然不乐意,也还是去了。照例也都是有演出。演出时,载歌载舞最抢眼的一位女子,三十多岁,也是新寡。丈夫得的也是癌症,去世的时候三十八岁。一群半老徐娘中,只有她最生动耀眼。她是一名寡妇。我无法摆脱这个念头。

“孀”是带着富贵气的,那“死鬼”要么有钱,要么有势,而且大约是寿终正寝的,这位孀女士也该是上了年纪的,既然没有人是可以长生不老的,命运也不能算是对她太刻薄。最过凄惨的,是那年轻的未亡人,年轻的丈夫没有信守自己“不离不弃”的承诺,撕毁了合同,撒手西去,留给她寂寞的长夜,冰冷的床褥,和失去了合伙人的项目——生活。

死亡,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最大背叛。尤其是英年早逝。虽然说他也无能为力。他死后,他的幽灵仍旧继续统治着她的生活。

各种文化,各种传统,各种宗教,都为寡妇的生活安排了经济出路,同时也为她的行为定出了种种清规戒律。文学则记述和抗议过寡妇违反清规戒律之后被迫承受的种种惩罚。不过,许多男作家笔下的寡妇,风流,漂亮,寂寞,饥渴,但凡男人略加挑逗,寡妇便束手就擒,温柔就范,男人写时,便是故作怜香惜玉,究竟难免有些轻薄。要真正写出寡妇的悲哀和孤寂,大约还需要一个女人,一个自觉被男人遗弃的女人,一个对男人失望了的女人。比如说,西尔薇亚•普拉斯。

寡妇

寡妇。这个词自己吞噬着自己——
肉身,火中的一张报纸
飘升中一个麻木的时辰
飞过滚烫的,红色的地形
象关闭一只独眼,锁住她的心灵。

寡妇。死去的音节,带着回声
的阴影,裸露出墙上的镶板
后面是那条隐密的暗道——陈旧的空气,
发霉的记忆,曲曲弯弯的过道
通向顶端,而顶端上只有空虚……

寡妇。苦楚的蜘蛛盘踞
在她那没有爱的网幅中心。
死亡是她穿的衣裾,她的帽子和她的衣领。
她丈夫那飞蛾般的脸,象月亮一样苍白、病恹,
象她恨不能杀死的猎物一般围着她飞转

再一次,让他再次接近-
把纸一般的形象贴上她心扉
就象她捂着他的信,直到信纸变暖
也给她温暖,就象活人的肌肤。
但是,此刻是她变成了纸,没有人将她拥暖。

寡妇:那广袤的,空白的产业!
上帝的声音充满了风声,
仅许诺星际永恒的黑暗
所抛出的冷酷的凝视
没有肉身,象箭一样呼啸着向苍穹飞升。

寡妇,充满激情的树低下头,
孤寂的树,哀悼的树。
它们象绿草地上的阴影-
或者是其中挖出的黑色洞穴。
寡妇和它一样,是一片阴影,

手拢着手,其间一无所有。
没有肉体的灵魂可以掠过另一个灵魂
在这清冷的空气中,却视而不见-
灵魂象轻烟一样飘过另一个灵魂
对它经过的路径毫无知觉。

这就是她的恐惧——惧怕
他的灵魂会击打,一直击打着她迟钝的感官
象蓝玛丽的天使,象鸽子一样依傍着窗户
除了灰色的了无生气的房间,什么也看不见
它一直呆滞地盯视着,只能永远呆滞地盯视下去。

手头的几本普拉斯的书中,她的原作只有一部诗集《跨越水面》(Crossing the Water),一篇小说《钟型瓶》(The Bell Jar),两三部传记,一本文学评论集。吃过太多人云亦云的苦头,学乖了,先看她的诗,再看她的小说,然后才看传记和评论。

《跨越水面》里的诗,并不是普拉斯最著名的诗;她最好的诗,都是她临死前几个月写的,收集在 《爱丽尔》(Ariel)中,其中就有《爹爹》,她死后才出版。在《跨越水面》里,除了《寡妇》外,其它诗里也有些不错的警句。她用的意象都不太离奇,很多甚至是日常生活中的物事,比如《镜子》(The Mirror)、《在阳台上》(On the Balcony)、《拉面皮手术》(Face Lift)等等。

新奇的是她的联想和想象,比如《无眠》(Insomniac),半明半暗之间,无法入睡时,眼前是种种怪异的形象和失重、失真的感觉。我不失眠,只能想象,那一定和晕车晕船的感觉类似:所有的声音、色彩和气味都无限放大,强烈地刺激着早已是万分敏感的神经;肉体的不适,夹杂着精神恍惚,令人辗转反侧,痛不欲生。不同的是,我知道,旅行一结束,我晕眩的苦难就会结束。失眠者却不知道,自己的磨难将于何时结束。真正顽固的失眠者,连安眠药物都失去了作用:

他对药片都免疫了:红色,紫色,蓝色——
他们就那样照亮着漫漫长夜的枯涩!
那些甜腻的丸粒为他赢来
一段在没有生机中诞生的生命,
和一个甜蜜的,从药物中醒来的失忆的婴儿。
此时,药物已经失效,象古典的神灵。
它们那鲜红而睡意朦胧的颜色对他无能为力。

(二) 《钟型瓶》


《无眠》,显然是作者的经验之谈。而在其小说《钟型瓶》中,女主人公埃斯特开始出问题了,最初的症状就是失眠。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三个星期。直至她慢慢全面崩溃。

故事的开头,大概任何一个少女读起来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共鸣:学业,男生,假期,衣服,首饰,女朋友……图书馆里的正常版本被人借走了,我借到的是给老年人看的大字版,我这个还不老的老年人看起来,很觉得有些滑稽的幽默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小说的头一部分,埃斯特在纽约的时尚杂志实习一个月的那一段,读起来轻快,活泼,顽皮,恶作剧,反叛,让我想起自己同龄时的种种经历。

埃斯特十九岁,站在青春与成年、少女与女人的门槛上,梦想着成为一个诗人。小说是六十年代初期发表的关于五十年代初期的故事,因而也带有那个时代的痕迹:埃斯特知道女人迟早是要嫁人的,而那位信天主教的邻居,挺着大肚子、拖着一群孩子前呼后拥地从她窗前走过,又让她感到焦虑和恐惧。

但是,这些问题再复杂,毕竟也是一代一代女子必须面对的问题。大多数人都走过来了,无论是自己的选择,还是命运的选择,女人们有韧性,总会千方百计地跨过一个个关口,打发自己命定中的那几十年光阴。

埃斯特却没有跨过这个关口。她从纽约实习回来,发现她生命中所有的一切,写作,男友,都和她想象的不一样。然后就是失眠,种种自杀的意念和企图,精神病院,一次一次的电疗,电疗的时候,眼前是一道道强烈的蓝光。

传记作者们一致同意,这一段经历,就是普拉斯本人1953年经历过的一次精神崩溃。小说是自传体的,因为顾忌书中涉及相关人士的隐私,最初于1963年1月在英国发表。一个月后,普拉斯自杀,直到1971年,小说才在美国发表。小说叫《钟型瓶》,最初是埃斯特看过的胎儿标本,在发育的不同阶段夭折的胎儿,浸泡在钟型的玻璃瓶里。1961-1962年,普拉斯写作这部小说的时候,正是她初为人母的几年:女儿弗里达生于1960年,儿子尼可拉斯生于1962年,中间她还有过一次流产、一次阑尾炎手术。

玻璃瓶中凝固了的死亡,在埃斯特彻夜无眠的时候,袭击着她脆弱的神经和诡异的想象,也令读者不寒而栗。作者在书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描述这只封闭窒息的玻璃瓶,和她自己的孤独,如同那个瓶中没有生命的胎儿一般,无能为力、无法挣脱、无所依靠,令人无所适从,却又仿佛似曾相识。作者的叙述平静而细腻,即便是疯狂的时候也总是带有一丝幽默,又让人怀疑,其实,她的“疯狂”,和我们的“正常”之间,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因此,吸引我的,不是她的“疯狂”,而是她的“正常”。她希望成为一个诗人,崇拜聪明机智的文人,人人都认为她和耶鲁毕业的、即将成为医生的巴弟•威拉得(Buddy Willard)是天作之合,她却深深地感觉到诗人和医生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可怜的巴弟为了取悦于她,辛苦读诗,甚至在一本杂志上发表了一首诗,她却一眼看出那首诗十分蹩脚。

Buddy Willard 这个名字,看起来读出声都滑稽可笑,就象是一幅漫画,丑化了所有传统的洋洋得意、自以为是、居高临下、充满优越感的男性。按说,他英俊潇洒、彬彬有礼,加之家境殷实、学业有成,一切似乎都无懈可击,在他们走近之前,她已经默默地暗恋了他五年。但是,他却让她对所有男人产生了深深的失望和幻灭。正如她自己所说:“然后我又想到,事情会不会是这样,他一走近我,就会沦落为普通平常,他一开始爱我,我就会接二连三地发现他的错处,就象我发现巴弟•威拉得和他前头我那些男朋友的错处一样。”

小说发表的年代,席卷世界的性革命和女性解放运动还处在萌芽期,因而,普拉斯的抗议还是战战兢兢、试试探探的。埃斯特尽心尽意地维护着自己处女的贞洁的时候,却发现,她的男朋友却早已和别人初尝禁果,并且也没有因此而产生特别的罪恶感。社会对男女的这种不同期待,令她感到万分委屈,她自己却无法象女朋友多玲那样放荡行骸。

而婚姻带来的,不过是象所有的女人一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烹饪,打扫和清洗。我还知道,尽管一个男人在迎娶一个女人前,会给她许许多多的玫瑰、亲吻和餐馆里的宴请,但是,他暗暗希望的还是,婚礼一结束,她就象巴弟•威拉得的母亲的厨房脚垫一样,在他的脚下服服贴贴地摊开。……于是我就开始想,真实情况可能是这样的,你一结婚,一生孩子,就象被洗脑了一样,从此以后,你就东游西荡,象某个私人的、专制的国家里的奴隶一样麻木。”

普拉斯还是传统的。因为她的传统,她希望既不放弃自己的写作,又同时作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也因为她的传统,特德•休斯后来对婚姻的背叛,更令她痛不欲生。二十世纪初的时候,一个终身不嫁的老处女,如果经济上有保障,还是可以过得相当舒适惬意的;但是,经过了两次世界大战以后,大批男子的死亡,大约是人群的自救机制,社会习俗风尚转而鼓励甚至强迫婚嫁。五十年代的美国,女性最伟大的事业就是“相夫”(stand by your man),最幸福的时光就是穿着泡泡裙,留着干净整洁的卷发,欢天喜地地使用着厨房里的各种家用电器,为她的夫君和儿女们准备丰盛的晚餐。

普拉斯从来没有想过独身生活。她才貌出众,从来就以为自己是要嫁人的。以她的天份、雄心、性格和脾性,她最需要的,应该有一个稳健的丈夫支持,象弗吉尼亚•伍尔芙那样。但很不幸,她却只能爱上一个天才的诗人,这个诗人,在他们的孩子刚刚出世、妻子最需要丈夫的时候,为了另一个女人离她而去。

最终迫使她走上绝路的却是疾病。忧郁症、双极性障碍,是精神系统的一种疾病,就象癌症是一种疾病。普拉斯从早年开始,就常常玩味着死亡的念头,曾经和波士顿另一位女诗人安•撒克斯顿( Anne Sexton, 1928-1974)一起反反复复地讨论死亡,自己也有过多次自杀未遂。最终,两个人都是自杀身亡。安•撒克斯顿得了严重的产后忧郁症,医生建议她用写诗歌来作为寄托和转移的手段。这个药方生效了,撒克斯顿甚至还获得了1967年的普利策诗歌奖。然而,诗歌终究还是没有能拯救她。普拉斯比她还少活了十年。产后忧郁和丈夫的背弃,一定使普拉斯感到生命更加无法承受。正常人能够承受失望,正常人能够调整个人期待和现实之间的差距,然而有些人,尤其是诗人,太敏感,太脆弱,在种种折磨下,他们无从抵挡,于是只能选择逃避。

我不喜欢人们将自杀浪漫化。自杀是人在最脆弱的时候的选择,自杀就是自杀,即便是浪漫诗人的自杀,也没有丝毫浪漫的成分。宗教知道人的脆弱,也知道道理是说不清的,于是只好用刻板的宗教律条蛮横禁止,用可怕的地狱来恐吓人,也或许是希望人们能够逃过那一刹那间的脆弱,重新找到生活下去的勇气、欲望和借口。

(三) 死后哀荣


普拉斯死后得了1982年的普利策文学奖,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声名亦日渐远播,尤其是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后,传记叠出,电影、评论、论文层出不穷,形成了普拉斯工业、甚至普拉斯教派(Cult)。

2003年拍摄的电影《西尔薇亚》中,饰演普拉斯的是格温尼丝•佩特罗(Gwyneth Paltrow),特德•休斯由丹尼尔•克雷格(Daniel Craig)扮演。电影很明确地将普拉斯的死归结为休斯的背叛。背景音乐忧郁、抒情,加上故事的结局早已明了,即便在普拉斯快乐的时候,也令人无法摆脱宿命感和死亡的阴影。不过,我觉得,格温尼丝•佩特罗太温文尔雅,使整个电影和普拉斯的文字比,风格显得过于平淡,缺乏她诗中的能量和爆发力;克雷格后来成为最新邦德,加上口齿不太清楚,也干扰了我对电影的欣赏,觉得他怎么看怎么不象一位诗人,倒象一个端着架子装酷的蹩脚间谍。

普拉斯的故事,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张爱玲。有人迷恋她们的文字,有人迷恋她们的生活故事,另外又写了许多文字,编了故事,拍了电影,将她们写的每一个字、她们生活中的每一个片段,都细细地拆了开来,加上自己的种种想象、臆测和诠释,给了她们许多死后的哀荣。

张爱玲有一个胡兰成,普拉斯有一个特德•休斯。普拉斯的忠实追随者们痛恨休斯,认为他对普拉斯的不忠和背叛直接导致了普拉斯的自杀;伦敦的普拉斯墓碑上,一些狂热的女性主义们时常去搞破坏,要铲掉她名字里的“休斯”。休斯则在普拉斯自杀后几十年一直保持沉默,只是在1998年临死前才发表了诗集《生日信件》(Birthday Letters)。仅仅几个星期以后,休斯即死于癌症。

《钟型瓶》里,巴弟•威拉得的另一位女友,也进了同一家精神病院,不久自杀。巴弟问埃斯特:是不是女人一和我谈恋爱,最后都会发疯。这句话竟成谶语:普拉斯自杀以后,特德•休斯的新伴侣、女诗人阿西娅•维薇尔(Assia Wevill),也于1969年自杀,特德•休斯正是为了她离开普拉斯的。维薇尔还同时杀死了她和休斯的小女儿,死法和普拉斯一样——煤气。

《生日信件》中的许多诗歌都是“翻译”普拉斯的原诗,休斯回忆普拉斯叙述过的场景,有时候还延用普拉斯原诗的题目。因为斯人已去,过去的是非已无从辨白,他的诗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悲哀和绝望;而死生相隔,又加大了他们生前爱情消逝之后、相互之间无法穿越的鸿沟。读出了这一层,竟让人无从责难他。《今生今世》里若是能读出这样的悲哀和绝望,骂胡兰成的人恐怕要少得多。

《生日信件》中最后一首诗是《红》。普拉斯的诗歌中经常使用的象征颜色是黑、白和红,《拉撒路夫人》(Lady Lazarus)的著名尾句就是“我披着一头红发/从灰烬中升起,象呼吸空气一样吞噬男人。”休斯在诗中着重写了红色:“红是你的颜色/你穿着红色光彩照人,”回忆起她红色的丝绒裙,鲜红的口红,她为他们的家选购的红色的地毯和装饰。她试图逃脱红色,因为红色“是心灵的最后的痛风”,但却无从逃脱:

你画的所有东西,你都画成白色
然后用玫瑰来泼染它,击败它,
俯视着它,这些垂首的玫瑰,
哭泣的玫瑰,还有更多的玫瑰,

“Weeping roses, and more roses,” 令人反复吟哦,潸然泪下。电影里多次出现红色:普拉斯嫁给休斯的时候,穿的不是白纱,而是红色连衣裙;休斯有外遇的时候,那个女子穿的也是红色连衣裙;最后,普拉斯自杀以后,镜头居高临下,背景是白雪,伦敦百年未遇的寒冷的冬天,白雪中抬出了普拉斯,覆盖着她的,又是鲜红,血的颜色,轰轰烈烈的死亡的颜色。




23 Fitzroy Road, London : The house where Sylvia Plath committed suicide. It was also W.B. Yeats's residence for a while. Photograph by Dean.

读这首诗的时候,我坐在雪坡下,看着别人滑雪。我知道,此生此世,自有许多无法攀援的山岭,无法穿越的河流,无法行走的街道,无法实现的梦想,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令人无可奈何,却也无从抱怨。在这样的心境里读特德•休斯,又是那样与他和普拉斯的生活密切相关的诗,我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温柔和怜悯;我分不清,不知道感动我的是他们的文字,还是他们的生活的故事,亦或是我自己胸有块垒,倒借了他们的诗来顾盼自怜强说愁。

正襟危坐的学院派的布鲁姆(Harold Bloom)坦承自己并不十分看好普拉斯的诗,认为她的诗和艾米丽•狄金森(Emily Dickinson)、伊丽莎白•毕肖普(Elizabeth Bishop) 是无法比拟的,在经典上的贡献和地位实在一般。他也坦率地承认,普拉斯的盛名和无数追随者的狂热推崇,反而妨碍了自己对她诗歌的欣赏。

然而,诗歌并不总是象牙塔里的文字游戏。它的生命,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和生活密切相关的。文学家看重形式,评论家看重技巧,诗歌要打动不是文学家也不是评论家的一般读者,既要靠语言和形式,又要靠新颖的想象和真切的感情。普拉斯的文字和生活打动了我,于是我就感激她曾经存在过,并且给我们留下了她的文字。

Sylvia Plath: Crossing the Water: Transitional Poems, Harper & Row, Publishers, New York, Evanston, San Francisco, London, 1971.

Sylvia Plath: The Bell Jar, HarperLargePrint, An Imprint of HarperCollinsPublishers, 2003.

Susan Bassnett: Sylvia Plath: An Introduction to the Poetry, Chapter 7: Plath Translated: Ted Hughes’ Birthday Letters, 2nd edition, Palgrave MacMillan, 2005.

Harold Bloom ed., Modern Critical Views: Sylvia Plath, Chelsea House Publishers, New York, Philadelphia, 1989.

Tuesday, March 13, 2007

Concord Reads about China





Emerson and the Other Saints :)

爱默生被打扮成了中国圣人:)





Concord Academy

Henry David Thoreau had origally founded Concord Academy with his brother John, but it was closed down. The current Concord Academy was founded as a college prep school in 1922, and became co-ed some time in the 1970s. The current Harvard president, its first female president ever,Drew Gilpin Faust, graduated from Concord Academy.

There are two buildings with the signs on Main Street, not far from each other.



Friday, March 09, 2007

西川的诗


万圣书园主人谈到,西川时常在他们那里举办诗会,还说,是西川给他们的店名作了新译,All Sages, instead of All Saints (Halloween).

海子、西川、骆一禾三个人里,出国前我只崇拜过西川,也只记得西川。他个子很高,头发很长,冬天也是军大衣。因为个子高,健壮,所以长发也没有让他显得颓废或者神经质。出国后十年没有看中文的东西,回头一看,原来海子骆一禾都被供上了神龛。

海子精神不健康,自杀了,骆一禾身体不健康,病死了,西川和他们是好朋友,于是成了三位一体的诗团的唯一幸存者。我最喜欢的诗还是西川的诗,最喜欢的诗人也还是西川。我们本能地给柔弱的孩子多一份爱,我们也给英年早逝的诗人多一份感慨和叹息,但是,抛开诗人不谈,光读诗,西川最棒,从意象,到意境,到韵律,还有,生命力。

而且,他还活着,很正常地活着,应当表扬。《诗人之死》被炒作得太厉害,好象一个诗人的死,倒成了诗坛应当庆祝的幸事。我十八岁时也确实是这样的想法。

海子骆一禾标志着八十年代的终结。理想主义,诗歌,激情,纯真,都在那个春夏之交结束。他们的诗歌便成了我们的青春的挽歌。我们悼念他们,是在悼念我们没有来得及绽放的青春。挽歌也是诗,但它又是纯诗之外的东西,虽然它的载体仍然是诗歌,还有诗人的生命。

http://titayaner.blog.sohu.com/3933237.html

西川的诗:
http://www.xshdai.com/go.asp?id=1854

《秋天十四行》

大地上的秋天,成熟的秋天
丝毫也不残暴,更多的是温暖
鸟儿坠落,天空还在飞行
沉甸甸的果实在把最后的时间计算

大地上每天失踪一个人
而星星暗地里成倍地增加
出于幻觉的太阳、出于幻觉的灯
成了活着的人们行路的指南

甚至悲伤也是美丽的,当泪水
流下面庞,当风把一片
孤独的树叶热情地吹响

然而在风中这些低矮的房屋
多么寂静:屋顶连成一片
预感到什么,就把什么承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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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钢琴曲》

幸好我能感觉,幸好我能倾听
一支午夜的钢琴曲复活一种精神
一个人在阴影中朝我走近
一个没有身子的人不可能被阻挡
但他有本领擦亮灯盏我器具
令我羞愧地看到我双手污黑

睡眠之冰发出咔咔的断裂声
有一瞬间灼灼的杜鹃花开遍大地
一个人走近我,我来不及回避
就象我来不及回避我的青春
在午夜的钢琴曲中,我舔着
干裂的嘴唇,醒悟到生命的必然性

但一支午夜的钢琴曲犹如我
抓不住的幸福,为什么如此之久
我抓住什么,什么就变质?
我记忆犹新那许多喧闹的歌舞场景
而今夜的钢琴曲不为任何人伴奏
它神秘,忧伤,自言自语

窗外的大风息止了,必有一只鹰
飞近积雪的山峰,必有一只孔雀
受到梦幻的鼓动,在星光下开屏
而我像一株向日葵站在午夜的中央
自问谁将取走我笨重的生命
一个人走近我,我们似曾相识

我们脸对着脸,相互辨认
我听见有人在远方鼓掌
一支午夜的钢琴曲归于寂静
对了,是这样:一个人走近我
犹豫了片刻,随即欲言又止地
退回到他所从属的无边的阴影

Sunday, March 04, 2007

USS JFK退役:怀念美帝国的浪漫时代


USS JFK 下个月正式退役。这个周末来波士顿访问,周六周日公众都可以参观。排了两个半小时才轮上。除了展示一些武器装备、飞机,还有几段短录像,航母行动的一些场面,背景音乐是轰轰烈烈的摇滚乐。自然还有JFK那慷慨激昂的演说:: Ask not your country can do for you, ask what you can do for your country!掌声雷动,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每个帝国都有它的极盛时期,每个帝国都有它的神话,还有它的英雄。

从小就知道,美帝是要打倒的,戴着钢盔、穿着大皮靴的美国大兵是敌人。第一次到DC看雕塑,看到那一群穿着雨衣、踩着泥泞的美国大兵时,第一个念头竟是:敌人。恍若隔世,不知今昔何年。

不知不觉,崇美时代就开始了。一天,一位同学拿来一本书,说,这是肯尼迪。美国总统。然后,两眼朦胧地:你看他多帅啊。

JFK是美国的国王,年轻英俊,驰骋风云,如同亚历山大大帝一样,骄傲地号召着他的人民,年轻的帝国,生气勃勃,同仇敌忾。

国王还有美丽的王后,Jackie Kennedy, 梳着整洁的齐耳短发,笑容可掬地领着电视机参观她的宫殿:“This is how I decorated the White House ..."

国王还有美丽的bin妃,真正的天生尤物、绝世佳人玛丽莲•梦露,张着梦一般的眼睛,千娇百媚地柔声唱道:Happy Birthday, Dear President ……

肯尼迪还经常头疼,要吃各种各样的药物来控制他的疼痛。后来人们管这个不叫药物,叫毒品,或者是 drug addiction, drug abuse.

帝国时代,一切都是那么美丽动人,扣人心弦。这么年轻美丽的国家,这么年轻英俊的总统。

到美国的时候,美国的总统也挺年轻英俊,但是,一切都似乎变了一个味道。总统夫人不再是 Stand By Your Man的温顺附属,而是“买一送一”的有头脑有主见、太有头脑太有主见的希拉里;总统的红颜知己们没有深情地为他唱生日歌,而是要么跟他打官司要钱,要么粗门大嗓地冲他嚷嚷:I have a crush on you,还要存着他的DNA证明自己曾经被临幸过。

肯尼迪是美帝国的最后一位国王。留下的是无穷无尽的神话、传说、小说和电影。

USS JFK要退役了,正好,肯尼迪王朝的宫廷史学家阿瑟•施莱辛格,也于上个星期去世了。从今以后,美国不会有另外一个王朝。

究其原因,是因为世界上已经没有了另外一个苏联。战场如情场,需双方势均力敌。高手过招,才有迂回曲折,郎才女貌,才有肝肠寸断。:)

古巴导弹危机的时候,美国人真诚地相信“美利坚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这时候,有一个年轻的总统告诉他们,我们要全民族同仇敌忾,人民会听他的,因为苏联确实是很强大,军备竞赛、太空计划等等,Sputnik一上天,别说忧国忧民之士,就是普通老百姓,象我们一位五十年代出生的邻居等等,都曾经彻夜不眠,为国家的安全和自己的生命,担惊受怕。

苏联没有了,美国找半天找不到另外一个苏联。本•拉丁到处钻山洞,撒达姆也学着钻,钻来钻去让美国人抓出来吊死了。可是,恐怖主义,究竟无法和苏联威胁相提并论。中国威胁论也不太卖座,虽然还有不少中国人洋洋得意,以此来反证“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连美帝国主义也怕咱们了嘛。

苏联没有了,宫廷史学家也没有了,为尊者讳的优良传统消失了,只剩下无所不在、嘻皮笑脸的媒体,可左,可右,极左,极右,却是再也无法维护一个神话般的总统形象。看着布什对着镜头紧紧张张,语无伦次,我竟不住心生怜悯。可怜的孩子。男怕入错行啊。

我们实在应该感激肯尼迪给我们留下的神话和幻想,感谢他留下的那些美丽的话题和记忆。在那个美丽的时代,男人女人都那么美丽,连政治都那么美丽而浪漫!










Friday, March 02, 2007

顺藤摸瓜,闲扯八卦



Sylvia Plath --> Ted Hughes --> Assia Wevill --> Yehuda Amichai

Have we come a full circle or is the literary world just too small? :)

Lover of Unreason,by Yehuda Koren (Author), Eilat Negev (Author)

读特德·休斯的时候,就看到了Eilat Negev的名字,TED HUGHES 1996年给过她一次INTERVIEW,谈及他自己的私人生活。Eilat Negev一看就是以色列人,一个海湾城市,一个沙漠。没有太在意。也忘了自己在图书馆还预定了他们的书。等书一来,啊哈,原来这个Assia Wevill 是犹太人,还翻译过Yehuda Amichai的诗歌。

可惜这部传记没法看。作者的前言就写得咄咄逼人、气势汹汹,摆出一副要为她复仇的架式。这样的气势一出来,对他们写的人物没有好处,因为读者事先就对人物少了些同情心,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摆事实、讲道理也会被人看作吵架。

两位作者都是记者。哈。没办法的事情,文学人、诗人的传记,最好是由另一个文学人或者诗人来写。记者们只会东长西短、道听途说,就算收集到一些事实,也写不出好看的故事。写传记也象是写诗,要有氛围,要有美感,反正真实事情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既然当事人都千方百计销毁证据,恢复历史真相是不可能的,那么,反正是重构嘛,那就不如重构得好看些。

还有,传记也不能太“歌颂”,读者一读出歌颂和崇拜,马上也会警觉起来,你说什么他偏拧着想。前一阵子翻到了林徽音的传记,里边说的全是她的好话,但读的时候大半工夫都花在哼哼鼻子上边。合上书,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人家林是好人,是传记作者写法不对。

Assia Wevill 是前女权运动时代的悲剧。她已经是一个反叛英雄了,年纪轻轻嫁过三个丈夫,却还是盼着特德·休斯来娶她。自己也略有天份,可惜没有全力发挥,最后却还是和普拉斯一样,葬送在一个不愿回家的男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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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ki:Assia Wevill (May 15, 1927 – March 23, 1969) was born in Berlin, the daughter of a Russian-Jewish father and a German Lutheran mother. She is best-known for having had a long-term relationship with English poet Ted Hughes and for being the mother of his youngest child.

A refugee from Nazi Germany after the beginning of World War II Assia was linguistically gifted and besides working in the advertising industry she was an aspiring poet who published, under her maiden name Assia Gutmann, her English translation of the work of Israeli poet Yehuda Amichai.

Wednesday, February 28, 2007

谁说“汉家男儿多无情”:)


我牢骚比较大,上网头一篇文章就是骂男人,主要是中国男人,斯文着叫汉家男儿,配合我的“汉家女儿”,后来时不常给人惹翻,陆陆续续又接着骂了几篇。:)今天新年新气象,应广大男人群众要求,来夸夸他们。:)

昨天从同事姜那里听来的。中国某地某男,不幸(有幸)有了个二奶,而且不幸被大奶发觉。大奶声称要揍二奶一顿解气。唉呀呀大奶生气了,可不得了啦,这可如何是好。某男没辙,想到了奇妙的网络。于是在网上登出广告,给二奶找替身,专供大奶殴打出气。报酬姜还真记住了,挨揍费一小时三千人民钱,折合四百美国钱。

可惜姜是在广播里听到的,网上查不到。

瞧瞧,大奶出了气,二奶避了打,替身又挣了钱,一个尴尬的场面避免了,一个多情的汉家男儿诞生了。可惜不在电视行业混饭,就这个题目,够编两三集。:)

唉,也想给人家当二奶,给人家这么曲意逢迎我的机会。:)

Monday, February 26, 2007

Oscar


Nicole Kidman是女皇。也想有一件她那样的红色礼服。正在接电话,没听见她说什么。

Cameron Diaz的衣服也不错,只是有些太夸张,太硬,象是硬纸板糊成的;当然了,最大的问题还是她的头发,Cameron Cameron Cameron,把头发染成金发吧。正好后来有一段回顾里放了她以前金发碧眼时代的镜头,那么青春,诱惑,溢彩流光的风情!当然了,也可能纯粹是美人迟暮,看她说话时,只看见她脸上两块疙瘩又。:)

作家那段蒙太奇真好,都是从各个著名电影里剪辑出来的作家形象:雄心勃勃的,思路阻塞的,崇拜的,鼓励的,茅塞顿开的,一举成名的……最后是Woody Allen呆滞的眼神盯着前方,嘿嘿,会心一笑。

Al Gore 的 An Inconvenient Truth 赢了。他女儿也同时生了一个儿子,于是顺理成章地叫他Oscar。却有几个小意见。一是,他不该和Leo一起出来。按说他长得不丑,但是,和LEO一起,他显得老,胖,木,因为LEO是那样年轻,瘦,灵。二是,太政治。我支持他的活动,反对人们杀鸡取卵,但OSCAR是娱乐活动,太政治了,效果适得其反。比如前边唱短片里的插曲,这类片子搞插曲本来就是为了载道,音乐、艺术水平本来就可疑,再加上后面屏幕背景里不断地打出各种标语口号,实在倒胃口,那些反对的人只怕会更加坚定。三是,不幽默的人,不应当故作幽默。假装要宣布竞选总统那一段,中途被打断,一看就是导演的,老戈的表情就是不够生动,早早地就让人猜出来了,缺了惊奇,笑话就不好玩了。:)

The Departed 一定要看。老流氓Jack Nickolson彻底放弃了,剃了光头。有一年他感谢自己的发型设计师,因为“His job is getting more and more challenging every year,”现在好了。:)不过,头发一剃,脸上显得很胖,不够刁钻流氓了。

Gweneth Palthow还是太漂亮,太养尊处优。没有演出Silvia Plath的诗人气质、才华、忧郁和疯狂。这些东西究竟该怎么演,我也不知道,只觉得她不“象”。

Leo也吃亏在太漂亮。太白人。:)好莱坞是彻底矫枉过正的,男演员要得奖,首先要丑,实在不丑,是个黑人也行。:)

Tuesday, February 20, 2007

Sylvia Plath: The Bell Jar (片断)



编辑大人要用,全稿先撤了。国外的同学可以去《华夏文摘》看。不过,是我自作多情吧,这么长的裹脚布有人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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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读了 Crossing the Water, 很不错,她用的意象都不太离奇,很多甚至是日常生活中的物事,比如《镜子》,比如《在阳台上》,比如"Face Lift".新奇的是她的联想和想象,比如《失眠》,半明半暗之间,无法入睡时,眼前是种种怪异的形象和失重、失真的感觉。

我不失眠,只能想象,那一定和晕车晕船的感觉类似:肉体的不适,夹杂着精神恍惚,令人辗转反侧,痛不欲生。我知道,旅行一结束,我晕眩的苦难就会结束。失眠者却不知道,自己的磨难将于何时结束。真正顽固的失眠者,连药物都无能为力了:

He is immune to pills: red, purple, blue--
How they lit the tedium of the protracted evening!
Those sugary planets whose influence won for him
A life baptized in no-life for a while,
And the sweet, drugged waking of a forgetful baby.
Now the pills are worn-out and silly, like classical gods.
Their poppy-sleepy colors do him no good.

显然这是作者的经验之谈。在The Bell Jar 中,Esther 开始出问题了,最初的症状就是失眠。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三个星期。直至她慢慢全面崩溃。

故事的开头,大概任何一个少女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共鸣:学业,男生,假期,衣服,首饰,女朋友……图书馆里的正常版本被人借走了,我借到的是给老年人看的大字版,我这个还不老的老年人看起来,很觉得有些滑稽的幽默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小说的头一部分,读起来轻快,活泼,顽皮,恶作剧,让我想起自己同一个年龄的种种经历。

Esther十九岁,站在青春与成年、少女与女人的门槛上,梦想着成为一个诗人。小说是六十年代中期发表的关于五十年代初期的故事,因而也带有那个时代的痕迹,所以Esther知道女人迟早是要嫁人的,而那位信天主教、接连生了六七个孩子的邻居,又让她感到焦虑和恐惧。

但是,这些问题再复杂,毕竟也是一代一代女子必须面对的问题。大多数人都走过来了,无论是自己的选择,还是命运的选择,女人们有韧性,总会千方百计地跨过一个个关口,打发自己命定中的那几十年光阴。

埃斯特却没有跨过这个关口。她在纽约的时尚杂志实习一个月以后回来,发现她生命中所有的一切,写作,男友,都和她想象的不一样。然后就是失眠,种种自杀的意念和企图,精神病院,一次一次的电疗,电疗的时候,眼前是一道道强烈的蓝光。

小说是自传体的,因为顾忌书中涉及相关人士的隐私,最初是在英国发表的。普拉斯自杀以后,小说才于1970年在美国发表。小说叫《瓶》,最初是埃斯特看过的胎儿标本,在发育的不同阶段夭折的胎儿,浸泡在钟型的玻璃瓶里。1961-1962年,普拉斯写作这部小说的时候,正是她初为人母的几年:女儿Frieda生于1960年,儿子尼可拉斯生于1962年,中间她还有过一次流产。

这个玻璃瓶中的凝固了的死亡,在埃斯特彻夜无眠的时候袭击着她脆弱的神经和诡异的想象,也令读者不寒而栗。作者在书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描述这只玻璃瓶,和她自己如同那个瓶中的胎儿一般无能为力、无法挣脱、无所依靠的孤独,令人无所适从,却又仿佛似曾相识。而作者的叙述平静而细腻,即便是疯狂的时候也总是带有一丝幽默,又让人怀疑,其实,她的“疯狂”,和我们的“正常”之间,其实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因此,吸引我的,不是她的“疯狂”,而是她的“正常”。她希望成为一个诗人,崇拜聪明机智的文人,人人都认为她和耶鲁毕业的、即将成为医生的Buddy Willard是天作之合,她却深深地感觉到诗人和医生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可怜的Buddy为了取悦于她,辛苦读诗,甚至在一本杂志上发表了一首诗,她却一眼看出那首诗是蹩脚的。

Buddy Willard 的名字本身就象是一幅漫画,丑化了所有传统的洋洋得意、自以为是、居高临下、充满优越感的男性。按说,他本来是英俊的,彬彬有礼的,在他们走近之前,她已经默默地暗恋了他五年。但是,正如她自己所说:And then I wondered if as soon as he came to like me he would sink into ordinariness, and if as soon as he came to love me I would find fault after fault, the way I did with Buddy Willard and the boys before him.

小说发表的年代,席卷世界的性革命和女性解放运动还处在萌芽期,因而,普拉斯的抗议还是战战兢兢、试试探探的。埃斯特尽心尽意地维护着自己处女的贞洁的时候,却发现,她的男朋友却早已和别人初尝禁果,并且也没有特别的罪恶感。社会对男女的这种不同期待,令她感到万分委屈。

而婚姻带来的,不过是象所有的女人一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cook and clean and wash. And I knew that in spite of all the roses and kisses and restaurant dinners a man showered on a woman before he married her, what he secretly wanted when the wedding service ended was for her to flatten out underneath his feet like Mrs. Willard’s kitchen mat.

So I began to think maybe it was true that when you were married and had children it was like being brainwashed, and afterward you went about numb as a slave in some private, totalitarian state.

普拉斯还是传统的。因为她的传统,她希望既不放弃自己的写作,又同时作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也因为她的传统,Ted Hughes后来对婚姻的背叛,便更令她痛不欲生。

最终迫使她走上绝路的却是疾病。Depression, bipolar disorder,是精神系统的一种病,就象癌症是一种病。正常人能够承受失望,正常人能够调整个人期待和现实之间的差距,然而有些人,尤其是诗人,太敏感,太脆弱,在种种折磨下,他们无从抵挡,于是只能选择逃避。

我讨厌人们将自杀浪漫化。自杀是人在脆弱的时候的选择,自杀就是自杀,即便是浪漫诗人的自杀,也没有丝毫浪漫的成分。宗教知道人的脆弱,于是只好蛮横禁止,用地狱来恐吓人,因为知道道理是说不清的:也或许是希望人们能够逃过那一刹那间的脆弱,重新找到生活下去的勇气、欲望和借口。

Sunday, February 18, 2007

1. Check; 2. Sylvia Plath: Widow


1. Check

老板有个夏屋,笑话夏屋的邻居,一个夏天住在那里,家里有四个小秃子,爹妈也不带他们上湖里玩;好不容易见到他们出船了,老板的老婆就说:water sports: check. 带儿子们下过湖,一个夏天就算打发了,任务就完成了。

我们也 check 了:总算有了一点点雪,也总算有了一点点时间,拖了大毛二毛,去村里的小park玩 sledding. 那里人很多,也都是爹妈们在 check.

这个 check,还是从二毛那里学来的。我问二毛什么事情,他不说 yes,只说 check, check 几回以后,我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

写了下面的贴,终究还是不舒服,大过年的整得一个惨兮兮的又是何苦来。又高兴了,check.:)

2. Sylvia Plath: Widow
几年前,M的女儿将出世时,她说,她和丈夫准备要三个孩子。后来她又生了一个儿子。老三还没有的时候,丈夫病了。癌症。一年后就去世了。

又过了一年,我又见到她。三十出头的女人,已是半头的白发,怀中两个年幼的孩子。小儿子拿起玩具电话,装着拨号,说,I want to call my daddy. 他永远不会有关于父亲的记忆。

M决定搬回欧洲娘家了,我们去给她送行。在一个小学的操场。她陈列了很多照片,主要是她丈夫和孩子们的。还有一张,很漂亮的一群年轻女子。也有她自己。她染了头发,皱纹也平复了一些,看起来又有了神采。照片上大家都在对着镜头笑,嫵媚妖娆。

我好奇,说,她们都是谁。

她脸上还是笑着,说,This is our support group. We are all, you know, widows.

Widow. 这一个字就如闪电一般击垮了我,眼泪哗地涌了出来。

是新年了,给父母打电话,给公婆打电话,给姐妹打电话。国内今年又允许人放编炮了,于是只能往电话里吼,吼的什么却是谁也听不清。放下电话怆然若失,这一年过去,掰着手指头数数,我少了一个伯伯,少了一个叔叔。妹妹的公公去世了,家里人搞不清老规矩,于是按照大家所能记得的最严格规矩守孝:新年头三天,大家都不出门,只在家“守”着。

这里也有聚会,教会的,中文学校的,虽然不乐意,也还是都去了。照例也都是有演出。演出时,载歌载舞最抢眼的一位女子,也是三十多岁,也是新寡。也是癌症,三十八岁。一群半老徐娘中,只有她最生动耀眼。她是一名寡妇。我无法摆脱这个念头。

“孀”是带着富贵气的,那“死鬼”要么有钱,要么有势,而且大约是寿终正寝的,这位孀女士也该是上了年纪的,既然没有人是可以长生不老的,命运也不能算是对她太刻薄。最过凄惨的,是那年轻的寡妇,年轻的丈夫没有信守自己的承诺,撕毁了合同,撒手西去,留给她寂寞的长夜,冰冷的床褥,失去了合伙人的项目——生活。

死亡,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最大背叛。尤其是英年早逝。虽然说他也无能为力。

Widow
By Sylvia Plath.

Widow. The word consumes itself-
Body, a sheet of newsprint on the fire
Levitating a numb minute in the updraft
Over the scalding, red topography
that will put her heart out like an only eye.

Widow. The dead syllable, with its shadow
Of an echo, exposes the panel on the wall
Behind which the secret passage lies-stale air,
Fusty rememberances, the coiled-spring stair
That opens at the top into nothing at all....

Widow. The bitter spider sits
And sits in the center of her loveless spokes.
Death is the dress she wears, her hat and her collar.
The moth-face of her husband, moonwhite and ill,
Circles her like a prey she'd love to kill

A second time, to have him near again-
A paper image to lay against her heart
The way she laid his letters, till they grew warm and seemed to give her warmth, like live skin. But it is she who is paper now, warmed by no one.

Widow: that great, vacant estate!
The voice of God is full of draftiness,
Promising simply the hard staresm the space
Of immortal blackness between stars
And no bodies, singing like arrows up to heaven.

Widow, the compassionate trees bend in,
The trees of loneliness, the trees of mourning.
They stand like shadows about the green landscape-
Or even like black holes cut out of it.
A widow resembles them, a shadow-thing,

Hand folding hand, and nothing in between.
A bodiless soul could pass another soul
In this clear air and never notice it-
One soul pass through the otherm frail as smoke
And utterly ignorant of the way it took.

That is the fear she has-the fear
His soul may beat and be beating at her dull sense
Like blue Mary's angel, dove-like against a pane
Blinded to all but the grey spiritless room
It looks in on, and must go on looking in on.

Wednesday, February 14, 2007

作者与作品

如何看待作者和作品之间的联系,我是不敢太绝对的。有人将两者截然分开,有人又将作者的生平与作品中的人物等等一一挂钩,两者都有些极端。

高明的小说,作者应当是保持一定距离的,然而许多上乘之作,如杜拉斯的作品,就是有很强的自传色彩,写来写去,离不开自己的感情世界。这个感情世界碰巧特别丰富,于是她的作品就能够引起我们许多共鸣。张爱玲的小说,具体看来,比如《金锁记》,都是有生活中的原型的,许多故事,虽然她不是亲身经历,却是就近的观察员,然后她就很诚实地用她的笔写出来。姚先生嫁女那一篇,原型就是她唯一的舅舅,因为她写了他的故事,写得那么刻薄,便和她断绝了交往。

索尔·贝娄、菲利普·罗斯等等都有类似的经历。他们的同事、家人不能忍受他们将个人的生活活生生地展露在众人面前。所以他们成名之后,却是众叛亲离。如今网络发达,许多人乐于向公众展露自己的内心世界甚至隐私,但这批人是以自己乐意的方式展示自己乐意展示的内容,和被旁人揭穿又有不同。

我的意思是说,以作者的经历来分析他们的作品,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接受的。比如说我现在正在看的 Louisa May Alcott's "Little Women". 我是先看了电影,再看小说,后来才看爱默生、阿尔科特们的传记的。小说中父亲基本上是在背景里,再一看到现实生活中阿尔科特的经历,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很有信心,觉得自己看穿了Louisa May Alcott在小说中的“把戏”。

阿尔科特是一个理想主义的教育家,爱默生的好朋友。爱默生钦佩他的理想主义,但爱默生本人是生活在现实世界的,并不象阿尔科特那样逃进梦想之中。阿尔科特一直在接受他的接济,和梭罗一样。与梭罗不同的是,阿尔科特有一个家,一个妻子和四个女儿,在女子不能工作、甚至不能拥有财产的时代,这些女子本来都应当由他来养活。

但是,阿尔科特在自己的Temple School失败以后,再也不曾挣过钱(除了和梭罗一起帮爱默生家加盖了一间房,吼吼),于是他的妻子和女儿不得不出门挣钱。他的太太是比较早的出门工作的女性;和浪漫的女权主义者不同的是,她挣钱大部分是因为生活所迫,不是为了抽象地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和独立能力。

路易莎·梅·阿尔科特写《小女人》,就是为了挣钱贴补家用。故事的内容是出版商定的:他们要个关于女孩子的故事。故事的框架、哲学和基调是父亲指定的,他要求她把小说写成如何培养小女人的道德文章。

这本书令路易莎·梅·阿尔科特名声大振,也挽救了她的家庭的财政危机。但她本人对这本书深恶痛绝,屡次强调她写这本书不过是为了钱。她在听从父亲的指挥的同时,作了一个隐晦的反抗:小说中,她的父亲不是一个神思恍惚、若有若无的人物,而是一个战斗英雄,是一个志愿参加反对野蛮的蓄奴制度的战争的随军牧师。这样,她就巧妙地解释了,为什么这个家庭里其实并没有一个父亲,同时,也私藏了她的一份梦想,盼望自己的父亲是一个令她自豪的人物。

父亲角色的改变,是一个小破绽,让我们透过作品看见了作者的内心。同时,也让我有点理直气壮地说,从作者自己的生活经历去看作品,在一定程度上是允许的,甚至是曲径通幽的,可以将作者和他/她所塑造的人物一同押上审判台。:)

写这个段子有几个假象敌,比如说慧元,比如说若之。她们都是比较反对八卦,也反对从作者生平看作品的。:)

Sunday, February 11, 2007

人的正确男朋友是从哪里来的?

人的正确男朋友是从哪里来的?

1.同班同学。中学的土点,爹妈喜欢,大学的大一点,稳重可靠。近水楼台,少了点浪漫。

2.老乡。往往是高年级的,喜欢串系、串校“找老乡”,美其名曰照顾学妹,其实就和现在留学生去机场接国内来的女生类似。

3.出去郊游、爬梯认识的。比较容易接受。算是正当渠道。

4.跳舞认识的。其实往往能够认识漂亮、出众、自信的男生,但在老妈和姐姐们眼里,这种渠道的可信度最低。有跳舞认识了还终成了眷属的,就有人嘀咕:迟早还不得离。

5.湖边晃悠时认识的。比较浪漫啊,不过和现在网上认识的一样,还是有点不太理直气壮,所以还要编出别的来遮挡遮挡。

6.食堂认识的。土啊,一股馊饭菜渣味儿。没听说有谁是这么认识的。就是在食堂抢饭时看上了,千万也不要在食堂里搭讪。记得有个男生,也满帅的,眉来眼去了一阵子,湖边也溜过几圈子,结果一次聚餐,家伙挥起两把刀子,剁起大白菜饺子馅来刀下生风,也剁碎了人心:那时候喜欢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风情帅哥!

7.介绍的。没劲。大男大女(男25,女23)。

8.坐火车认识的。旅途劳顿,男生大献殷勤,女生小鸟依人,好。怕就怕认识了“社会”上的人,三教九流、见多识广的出差油子,上当受骗的也有,后悔的没听说。

9.联谊宿舍。和介绍的也差不多,尴尬,不自在。从来没去过,也没听说有“成”的。

10.图书馆认识的。东张西望,心猿意马,念书是幌子,念了没一会儿就出去溜弯聊天去了。但跟人说出来好听。没见人,就觉得那厮是个斯文人,红柳爱的文化人。

Saturday, February 10, 2007

美人迟暮

要一一列出我用过的图书馆,不知道的人又该说我是炫耀:),知道的人就懂得,那不过是美人迟暮了,人老珠黄,翻出年轻时的照片,怀念哪些曾经环绕过她的年轻绅士们而已。


北大图书馆和东面的草坪。现在草坪没了,盖了李嘉诚那个灰突突的大棺材。现在看老馆也挺难看,但是…… 不知道有没有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留影的同学。看照片上松树的大小,就能猜出这家伙是哪一年级的老帮子。




清华新馆。感情不深。文科没几本书,都在旧馆。倒是有一些1952年前院校合并之前的一些旧书,包括英文书,其它的就乏善可陈了。

博德连(Bodleian Library)。记得有个图书馆员,和我们住在一个院,单身,酒鬼,好象是gay。有时候凌晨三四点听他跌跌撞撞地回家,第二天看他的眼睛,就是红红的,浮肿。懂14门语言。问他怎么学的,他说:I never learned them. I just know them.




对了,他还被人“买”下了。那座Manor本来是私人的,后来最后一代兄妹俩人都没有结婚,家族就消失了,房子卖给一家基金会。买卖中间的一个条款,就是允许这个图书馆员在Manor里住到终身。反正知道他也不会有后代。

Tuesday, February 06, 2007

A Simple Way to Improve Your Life

Clean up Your Mouse. ;)

昨天是星期一,二月份的第一个星期一。Garfield 最恨星期一,二月份的星期一更糟糕,因为二月份是一年中的臭胳肢窝。February is the armpit of the year。It’s cold, it‘s miserable, and it’s a whole 11 months till Christmas。

没有办法,日子还得过吧,虫子再大,藏得再深,也得硬着头皮去抓。抓累了,去厨房找东西吃,肚子不饿,就再灌一杯茶。看见 Steve 在水池前洗什么东西。我虽好奇,却也没问什么,公司里光Engineering就有七个Steve,不稀罕。结果他自己说了:“I'm washing the ... ball."

没听清。他和我没有熟悉到那个程度,不应该瞎说,不至于害我到HR那里告他。果然,他又说了,I‘m washing the mouse ball。就是鼠标里的那个小球球。I haven’t cleaned it for 6 months。

哇,还真不知道鼠标是应当定期清洗的,也不知道那个小球球可以取下来安上去,家里有一个小老鼠掉了小球球,我以为不能用了,就把它扔了;还有我常用的那台电脑的小老鼠, right click 早就不沃克了,每次要打开 explorer,我老人家都要将屏幕上的窗口一一挪开或者关闭,然后长途跋涉到 My Computers,left click 才能打开。

表示了足够的惊奇,Steve也革命斗志高涨,一定要拉我去看他的新老鼠:Come on, I‘ll show you。看他Show 完了,兴奋无比:今天又学新东西了,挣了自己的饭票钱。

回家以后,焚香沐浴之后,打开老鼠大人。一缕轻烟飘过,经久不息,下面落下一滩尘土。往里面一瞧,千缠万绕,如亚马逊森林中的树根植物,也象藤校招生榜上乐于刊登的红的黄的爬藤。想照下一张照片留影,笑得太凶,相机都拿不稳。

打扫战场,共清除老鼠垃圾若干两。新老鼠身轻如燕,来去自如,如入无猫之境;right click 一步到位,再也不用求 My Computer,到 start 一点,explorer 束手就擒。

松鼠你接着闹吧,马桶你接着漏吧,草地你接着黄吧,globe 你接着 warming吧, 只要有乖乖小老鼠作伴,I’m a happy camper。

Sunday, February 04, 2007

Monsieur Ibrahim + 《和你在一起》

巴黎最下层的街道,一位犹太少年Moses,陪伴着一位忧郁的父亲,眼睛里盯着街头来回招揽生意的妓女,经历着从少年到成年的过程。A boy coming of age.

故事的最后,领着他成长的不是他自己的父亲,也不是那些教给他为人之道的妓女们,而是街头小铺子的 Monsieur Ibrahim,The Cornor Arab.他并不是阿拉伯人,他来自土耳其的一个偏僻的地方,在安纳托利亚和波斯之间。他说,我很幸福,I have my Quran.

故事的最后,MoMo继承了那个小店,也成了Corner Arab.不能想象美国人拍这样的电影,尤其是9.11以后,一个穆斯林口口声声地提起他的可兰经,no way.

演Monsieur Ibrahim的是Omar Sharif,Dr. Zhivago, Prince Faysal in "Lawrence of Arabia".埃及演员,西方为数不多的著名阿拉伯演员。前两部电影艺术上都不错,但地位那么重要,显然也有政治的原因。这一部电影是小片子,从小处着眼,意义却不见得就不如那些大片。Omar Sharif演得炉火纯青。相比之下,想起Peter O'Toole 在 Lawrence of Arabia 里振臂高呼、夸张做作的表演,站在火车上让自己身上披的阿拉伯长袍迎风飘啊飘,我就有些起鸡皮疙瘩了。

无独有偶,看了一部中文的《和你在一起》。陈凯歌,和他的老婆陈红。好象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现在总算知道他们长的什么样子了。也是一个男孩子刘小春(春儿) coming of age,但他有一个使命,就是拉小提琴。父亲是劳动人民,因为孩子的天份,于是千方百计带他来北京拜名师。孩子的“成功”就是父亲的梦想,电影也千方百计描写父亲的“无私奉献”。最后么,当然还是醒悟到了亲情的重要啊,blah blah blah。男孩子本来应当在音乐厅里演奏,然后到美国参加比赛,结果男孩子不去,专门追老爸追到了火车站,然后在火车站的大厅里拉起了同样的曲子。

两个感想。一个是中国父母的危机感,所以孩子是要追逐成功的,这个成功十分具体,就是老爸张着大嘴乐呵呵地看着天才少年在台上演奏。而Monsieur Ibrahim教给犹太小男孩的是慢慢开车啊,别忘了每一步都停下来欣赏风景。不同的生存环境,不同的生活态度。对错高下不说,反正是不同。

一个是艺术家的表现方式。《和你在一起》题目都穿帮了,意图表现得太明显,太直露,连我都为他们脸红,那么多聪明的导演、演员、制片们,专门吃这碗饭的,就没有觉得最后火车站拉提琴那一个场面让人尴尬?:)

有机会见到这些名导演们,一定要提醒他们:use your indoor voice. You don't have to scream - people will see through you and find out what your intentions are, and that ruins your art. :)

Frozen Walden Pond

家里闹松鼠,闹得人心烦意乱。今天奇冷,阳光却是难得的灿烂。去了瓦尔登湖边,想起梭罗罗里罗梭地记下的许多细节,冰冻的湖,躲在他的小木屋的小松鼠、小金花鼠们,不禁会心地笑。

松鼠大叔这两天大概出门串亲戚,没听见楼上闹腾了。正在看 Super Bowl, the game is just like the weather, wet, sticky, no fire, no excit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