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攒了些工作经历,打工生涯也可以进入怀旧之列了。
第一份工作就是龙。说是叫龙,原本跟中国并无关系,不过是创立公司的贝克夫妇们都喜欢龙,还是在卡内基·梅隆大学读书的时候就开始搜集龙。等自己要创业了,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用龙当公司标识。这个龙还不是西方神话里能够喷火的龙,也不是日本那种比较瘦骨嶙峋的龙,而是正宗的中国龙。红色的,威风凛凛的那种。
据说公司刚开办时,人们曾经以为这是一家中国餐馆。后来产品到中国进行市场营销,招牌一打出,全场掌声雷动。别看很多人号称仇恨美国,美国人一买他们的帐,他们也转过头来特别买自己的帐。:)
我进入公司以后,正赶上公司被比利时公司收购。一时间,integration 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公司合并是合并了,机构却是泾渭分明。我刚出校门,看着还是原来公司的一些书呆顺眼,对接受大员们心中很有抵触。其实A还不错,她本来是马来语的博士,对自己的博士是很看重的,所以对我和德语博士K也很另眼相看,说是一定要给我们相应的优厚待遇。相信她是真诚的。我离开之后,公司又风雨飘摇地延续下去,几重收购之后,大浪淘沙,基础技术还是生存下来了。A还叫我回去过,不过事过境迁,物是人非,究竟也没有回头之路。
从Integration开始,到我离开龙,中间我就和新加坡、南韩、比利时和英国的同事打过交道。几年前电话还没有这么便宜,所以来往都是发Email;当时也有些十万火急的书信来往,头一天十万火急地发出去,第二天要么对方不回答令事态更加十万火急,要么对方回了十万火急的回信却又要等我们这边回音。整天弄得紧紧张张,如今却想不起来究竟哪一件事真是那么十万火急。
A一直想让我和另外一位同事去比利时出差。同事是约旦人,长得出奇地难看,画的画却是画得出奇的精致美丽。当时正在和一位西班牙同事约会。因为她没有绿卡,要申请签证,我也因为舍不得娃娃而懒得动弹,正好拖着,拖着拖着公司不行了,我就提前跳船了,到现在就没有去过比利时,见过公司遭遇滑铁卢,CEO以及两位创始人也锒铛入狱,却没有亲眼参观滑铁卢。
当时的小组是名副其实的联合国,欧亚各大语言囊括其中,星期一中午的午餐会常常有很精彩的谈话,算是呆滞民工生活中的亮点之一。
离开那里之后,我去的每一家公司,都有“海外关系”:有本来就是以色列人创办的,有和日本富士通合作的,还有剥削中国、印度和斯里兰卡脑力劳工的。日本人在管理上确实有一套,有个Project Manager实在是有条有理,人长得也帅,我对他有点象女大学生崇拜教授那样的景仰。后来和富士通的同事们一起工作,景仰少了些,因为他们一起来的几位里,除了那个PM以外,其他的英语都没我好,于是多少有了些心理优势。人就是这样势利眼,找到一点优越感,就好象占据了有利地形,然后就有意无意减少了对人的景仰——我倒没有不尊重他们,只是把自己提拔到了和他们平等的位置,不再跟傻女生那样崇拜他们了而已。
后来还发现一个小秘密,发现什么问题,自己跟公司里说没有用,就怂恿他们中的哪一个去说,肯定管用。嘿嘿,小小得意一下。:)那几个工程师,毕业时间不长,年龄和我相仿,有一个特别瘦,瘦得皮包骨,还有一个挺胖,胖得膀大腰圆,在Lab里低着头忙忙碌碌,我一打招呼,他们都受宠若惊地规规矩矩彬彬有礼地笑,现在想起来,有些温馨。和他们站在一起,公司里的日本同事“莎杨娜拉”更显得鹤立鸡群,无比英俊。:) 公司最后给他们发的一个Release,碰巧是build 666,西方迷信里的魔鬼数字,还是一种剧毒农药。就是这个魔鬼毒药,在关键时刻拯救了公司:因为富士通的支撑,公司才得以苟延残喘。不过也可能恶魔附体、药物残留,公司至今也没能景气起来。
在一家公司的总部和上海的公司分部打过交道。感觉不太好。觉得自己是个买办,帮着洋鬼子欺负他们。好几次,也是十万火急地要解决什么事关世界和平、人类命运的终极问题。我这里十万火急,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等他们睡过觉起来慢腾腾地再回Email。VPN通着,电话机通着,他们在那边熬通宵。熬通宵的都是国内的聪明娃,大部分是我们以为娇生惯养的八零后,挣的工资大约只有我的10%到20%。美国这边的家伙们,要么是自己懒,要么是偏见太深,碰到什么问题,最方便的借口就是说中国那头办事不合规矩。How convenient. 有一次收到一封抱怨信,这边的美国佬们抱怨中国那边没有及时回复他们的咨询。我回头去一查,他们所有的问题,中国那边都曾经给过答案。只不过可能英文差一些,美国懒鬼们根本没有仔细看。我把Email Thread里的原文调出来,稍微顺了顺,加了点颜色,所有的问题就都有了答案。
老板是印度人。还有一个经常打交道的Tech Support 是巴基斯坦人。印度人有一天很热情洋溢地对巴基斯坦人说:你多Nice啊。人家总说巴基斯坦人怎么怎么凶,可看看你,你这么Nice啊。我听着替小巴难过:这不跟夸上海人“你真好,一点儿也不像上海人”一样么。太模棱两可。你让他翘尾巴,还是耷拉脑袋呢。
巴基斯坦人倒也有幽默感。要给某大客户装Demo了,派他去。十万火急地逼着上海那边的小朋友们熬夜,结果还是解决不了BSD的问题。我就说,干脆复制几个硬盘,万一一个BSD了,赶紧用Backup。当时主要的硬件已经发出,我说,要是再托运怕延误时机,要么你自己带着硬盘吧。他笑:嘿嘿。你看看我。我是巴基斯坦人。谁都看得出我是个穆斯林。我再带着几个硬盘上飞机。你就想想吧。
他笑,我也笑。会心的苦笑。正忙的时候,是Ramadan,他白天不能吃饭喝水,要等日落以后才能再吃饭喝水。开斋节那天是星期天,印度人又想叫我让他加班。他总算有胆量拒绝。现在想来,实在没法理解当时的紧急。世界和平没有受到威胁,人类命运也不是危在旦夕,所有的问题,没有一个不是可以等到第二天的。
公司有些Tech Support在印度,打电话不多,主要是发Email,他们的名字难记难认,Email内容却很清楚明白。国内人发来的正好相反,名字都是很简单常见的英文名字,英文却实在不敢恭维。他们的错误,在美国人眼里实在离奇古怪,还真是只有一个中国人才能猜出他们的本意是什么。
有些合作公司在美国,电话打过去却是什么口音都有,有个Nicolas,大概是法国人,口音迷死人,有个Stephan,也是法国人,说话却没有那么好听,大概是因为在远东呆久了吧。
有个在迈阿密的西班牙裔,据说是美男子啊,印度人说,每次他来总部,总是被女同事们团团围住啊。大概给惯坏了吧,他给我打电话时也轻浮得很,还说西班牙语里J发音是H,他坚持要叫我胡子。Flirt不成功,不来电,显得赖兮兮的不讨喜,倒让我觉得没趣。我的标尺很怪:假如某人让我感觉不好,那不是我自己不好,而是某人魅力不够。;)等总部开会时,一个家伙热情洋溢地来打招呼,搅了我一头雾水,等他走后我才意识到,原来他就是那个艳名四播的西语帅哥。:) 徒有其名,徒有其名。要么就是我没艳福。:)
算起来还真不错,因为工作的关系,连斯里兰卡都变得亲近了。以前只知道斯里兰卡独立前叫锡兰,高考时背过的,还有就是Tsunami. 和斯里兰卡亲密接触先是在Agile/SCRUM电话上,有个同学每次汇报完工作都要说一个that's about it, 结果他人来了,每次他说完话,我还是直愣愣地看着他,等着他说 that's about it. :) 还突然发现 The English Patient的作者Michael Ondaatje 居然是斯里兰卡裔,还认真去看了他的回乡记,领略了热带雨林中狂风暴雨的喧嚣和正午时大蟒蛇溜进客厅时嘻嘻索索的静寂。
这几天心烦意乱,无非是本人一贯随波逐流,碰到变化时就惶惑忐忑。不知怎么地,生活就把我冲到了这个湖汊河沟;转念一想,我面临的选择,不过是PG往哪边歪一歪,然后再顺着哪一条湖汊河沟继续漂流下去而已。这么一想,忽然就有些释然;河流有浅有深,泥巴有黑有黄,冲到哪里,还不都是一样的芸芸众生:种种肤色,种种口音,你来我往,萍水相逢。Work is work, and life is what you make of it.
Saturday, September 25, 2010
Subscribe to:
Post Comments (Atom)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