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August 20, 2009

奥涅金

(一)纳博科夫版的《奥涅金》

洛丽,洛丽塔。说实在的,真正让这本书走进我的,还是杰瑞米·艾恩斯的眼睛,不是纳博科夫的笔。

纳博科夫曾经将普希金的《叶夫根尼·奥涅金》翻译成了英文。诗歌翻译的先天不足,比一般翻译要更加严重:翻译就像一个女人,美丽的肯定不忠实,忠实的肯定不美丽。

将《奥涅金》从俄语翻译成英文,大约还真找不到比纳博科夫更合适的人物。纳博科夫的母语不是俄语;他至少是双母语——英语和俄语(法语大概得算外语了吧),而且他在两种语言上的造诣,都大大超出常人。

可是,翻开纳博科夫版的 Eugene Onegin,却觉得它不好看……先是纳博科夫在书前加了几十页介绍、评论,老经验,害怕读序言被作者招安,扭开头,快快翻过去。翻了差不多一百页,到了正文,看了头一段序言和第一章,就觉得它太平,太淡:纳博科夫是个忠实的女人,不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这么说纳博科夫,真是大逆不道。:) 纳博科夫自己也承认,自己更看重的“信”,而不是“雅”。

《奥涅金》是要大声朗诵出来的。

(二)朗诵《奥涅金》

曾几何时,为了读原文版的《奥涅金》,我还雄心勃勃地要学俄语。宿舍里住着一位俄语系的师姐,师姐同时在帮着教公共俄语,顺便收了我这个徒弟。彼时人人以诗人自居,再不济的,也必得以诗歌爱好者自居,虽有附庸风雅之嫌,却也质朴可爱。

听过两个人朗诵,却都不尽如人意。

一个是俄语同屋认识的俄国人。用俄语给我们朗诵。但他头一次来我们宿舍的时候,手里倒是捧着一束鲜花,可是嘴里却用中文说:“今天是三八妇女节,我祝你们妇女节快乐!”

于是笑场。我们这群妇女,最大的,也都没有二十岁。

于是,他念《奥涅金》的时候,听着他平板的俄语,我脑子里转的就是妇女节。塔吉雅娜成为妇女以后,《奥涅金》的故事也就结束了。

另一个,是当时校园里的桂冠诗人。桂冠是没有人加冕的,无非是参加五四文学社之外,自己再另搞一个小诗社,留长了头发,多喝了啤酒,几个狐朋狗友啸聚狗窝、小吃铺,逢年过节,办公楼、大讲堂等官方场合朗诵几回自己的大作,互相颁颁奖,校报上发几篇,诗刊上发几篇,自己印一部小诗集,和朋友再合印几部小册子,诗人就沐猴而冠了。

谈到《奥涅金》,向桂冠诗人讨教时顺便朗诵起来,是炫耀,更是为附庸风雅。桂冠诗人海量,破屋子里酒瓶堆得满坑满谷,诗歌亦颇有李白遗风,大江大河版的气势磅礴,人却木讷,对普希金奥涅金不置一辞,只顺着开了头的《奥涅金》,一径诵读了下去。

美丽激情的《奥涅金》,读得他满脸通红,面部扭曲。他还有很重的东北口音。我没敢看着他,却不能不听下去。

他的诗,在我认识的这一堆人里,是写得最好的,每次朗诵,却总是由另一个男生代劳。诗歌的魅力,也还是要诗人的魅力来衬托的,诗人自己没有这样的魅力,只好请旁人代劳。

(三)电影和歌剧版的《奥涅金》

我只看过费恩斯兄妹们合作的一部;柴可夫斯基的歌剧没有看过全剧,里面的华尔兹、连斯基的咏叹调我却十分熟悉。

拉尔夫·费恩斯演奥涅金,实在不太像,一是太老,一是脸上总是带着拉尔夫独家版权的悲痛深情,没有演出叶夫根尼年轻时的风流倜傥和玩世不恭。最后那一幕,跪在塔吉雅娜面前忏悔,好像也不够沉痛,不过是惯坏了的孩子,自己本不想吃的苹果,见有别人拿了时,便一定要抢回来时的任性。

倒是丽芙·泰勒演得更好。本来么,塔吉雅娜的角色是心碎的角色,这样的角色,原本就讨喜。最凄美的镜头,是少女时代的她茫然地在客厅里走,走出镜头,再走出镜头时,是在莫斯科的舞厅,她风姿卓约,穿着红色的曳地长裙,风情万种地走出来,高昂着天鹅般的头颈,走出了少女时代,走入了妇人时代。

人不能走进同一条河流。一条河流,也不能冲刷同一块岩石。

少女们总有一天会成为妇人,诗人们,如果年少时没有自杀,也会进入中年。当年的诗人们都剪了长发,穿了西装,人模狗样,当了教授、工程师、老总。也有还在写诗的,更多的,和祖师爷北岛一样,将诗歌稀释开来,写成了散文随笔。

认识一对俄国夫妇,真巧,也是叶夫根尼和塔吉雅娜。这个塔吉雅娜是我见过的最和善的中年女子。她很胖,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她的长相。直到有一天看见她的女儿叶莲娜。叶莲娜比扮演洛丽塔的Dominique Swain 还要美丽。仔细一看,叶莲娜和她妈妈的五官长得一模一样。我这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在过去的某个时光,胖胖的,满脸中年的幸福和满足的,平平庸庸的塔吉雅娜,也曾经这样年轻美丽。

(四)中文版的《奥涅金》

中文版有很多版本,我读过的,当初似乎觉得查良铮版最好,今天再读,好像我当时背诵的,并不是他这个版本。查由写诗转为译诗,并不是寻常的诗人年事渐高、江郎才尽,大约更多的还是岁月的偶然。诗人穆旦再也不能写诗了,于是转向翻译。那个时代最优秀的一些学者作家,在没有创作自由的时候,创作出了最好的翻译作品。

6 comments:

Anonymous said...

普西金的作品是19世纪俄罗斯最杰出的几部歌剧,其实也可以说是全部俄罗斯最精华的音乐作品的源泉:格林卡的歌剧《卢斯兰与柳德米拉》,莫索尔斯基的《鲍里斯·戈都诺夫》,和柴可夫斯基的《奥涅金》与《黑桃皇后》,估计又以这部《奥涅金》最为人所知。我本人尤其喜欢莫索尔斯基的《鲍里斯·戈都诺夫》和柴可夫斯基的《奥涅金》。《奥涅金》是受意大利歌剧影响很深的,歌剧中的音乐和唱段,都是一段一段有头有尾的。除了菊子文中提到的著名的圆舞曲和连斯基的《告别》咏叹调,塔雅娜给奥涅金写情书的场景是整部歌剧最精华的部分,虽然不如前面提到的那两个场景那么经常被拿出来单独演奏演唱。

另外,普希金的其它作品,也几乎全被用于歌剧创作,只是这些作品不算一流的,好些已经被人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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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子 said...

我在《奥涅金》里看到《卢斯兰与柳德米拉》,还纳闷过,原来是这个渊源。普罗科菲耶夫好像是改编过老柴的《奥涅金》吧,还是另有创作?

Youtube上也有俄国人自己拍的歌剧的片段,演员也长得特别漂亮,不过大概还是受英美文化影响深,再听俄语的大舌头唱歌剧,还真觉得不好听。

Anonymous said...

《奥涅金》原作是诗句,普罗科菲耶夫是为这个舞台表演写的戏剧配乐。但他的音乐出色,后来也配成可以单独演奏演唱的舞台音乐作品。

普西金的作品,大概是莎士比亚之后,为音乐提供了最多灵感的文学作品。只不过以普西金作品为素材的音乐,多半出于俄苏作曲家,而莎士比亚则为各大家所用。俄罗斯(俄语演唱)的歌剧,的确与多半习惯的意大利,德国和法国歌剧很不同,估计除了作品本身民族风格之外,语言的不同,也是一大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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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onymous said...

“诗句”应为“诗剧”。不能编辑修改,不如我的程序。-:)

3b

Anonymous said...

“诗句”应为“诗剧”。不能编辑修改,不如我的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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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onymous said...

"翻译就像一个女人,美丽的肯定不忠实,忠实的肯定不美丽", 你的嘴厉害:))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