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ne 12, 2007

周末千万不要去中文学校


网历一万年前,CND上来了个Hillside。山边同学蹬着高跟鞋,涂着红嘴唇,戴着黑墨镜,脑子里梦想着一辆黄色Hummer,开着一辆面包车在CND登陆了,幽幽地,酷酷地,语重心长地告诫诸位同学:

“在美国加拿大千万不要开面包车~~~ 如果已经开着面包车,千万不要开着去WALMART买东西~~~如果实在不得不去WALMART买东西,千万不要带你孩子去那里面的麦当劳~~~如果你去了~~~你完了,你的青春一去不复返了~~~不复返了~~~不复返了……”

对着山边同学的单子,我偷偷检讨过,发现自己除了开着面包车,其它的还勉强躲开着——躲开了Walmart,是因为家附近根本没有,最近的一家也超出了我的驾驶半径;躲着麦当劳,凑巧是周末出门只吃海鲜的老传统的延续——平常偶尔也去去,但起码还不是披挂整齐全家出动。看看自己尚未完全对号入座,心中还窃喜,自欺欺人地相信自己青春还没有完全消逝,还在哪个边边角角的地方藏着掖着盘踞着苟延残喘着。

这份信心还有个支撑:我从来不去中文学校。不知是本能的防御,还是从哪里得到了警报,我一直抵制着中文学校妈妈这个角色,教中文的事,从来都不问津。我给自己找的借口是:“严父慈母”比较正常,母亲对着孩子咆哮训斥,更可能给孩子留下心灵创伤。爹唱黑脸当坏人,我就乐得唱红脸当好人了。

每个星期天,父子俩心满意足地吃完早餐,和平友好地在桌前坐下,不出五分钟,便是炮火连天、电闪雷鸣,笑容没有了,温情没有了,一长一幼两个声音,一个咆哮,一个哀嚎。好在孩子对黑脸爸爸似乎并没有任何仇恨,心中不免藏起了那份内疚,心安理得地继续唱着红脸。

这个周末情况特殊。突然发现考试是在这个周末,不是下一个星期。“黑脸”另有紧急差事,不得已,临时抱佛脚,“红脸”只得亲自上马,挖空心思,威胁利诱,大棒加胡萝卜连哄带骗,连朋友的生日聚会都劝得孩子放弃了,才算勉强对付过去。

在这个历史性的周末,我史无前例地,不可逆转地,板上钉钉地,升格成了中文学校的妈妈。大梦方醒之后,四下看看,空气中都漂浮着一只只大气球,有的写着中年,有的写着平庸,有的写着俗气。沮丧之余,舔完了伤口,已经是破罐破摔了,却还是忍不住总结一下血的教训,告诫自己:在美国加拿大,除了不能开面包车以外,周末还千万不能去中文学校。

实在不行,要辅导孩子中文时,千万不要亲自去中文学校;实在要去了,千万不要跟别的中文学校妈妈们扎堆;实在要扎堆了,千万不要沾染上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歪风邪气,不要打听谁家的孩子钢琴比赛得了奖,谁家的孩子进了足球棒球的旅行队(Travel Team);就算听说了,也不要茶饭不思,彻夜不眠,忙着打听周围的名师名校,给孩子们加班加点;不要展望孩子们将来是上哈佛还是上耶鲁,也不要幻想着,他写的那几个矮趴趴的中文字,就能够保证他将来当得了跨国公司的CEO——看看你家二毛吧,你这是在美国,不是中国——你要还是这副老样子,当初不就白出国了。

实在忍不住好胜心跟人家攀比了,或者说是绝望中发现自己骨子里还是一个中国家长,孟母择邻、岳母刺字,两千年中华文化的包袱,竟然还是在自己的背上驼着,“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那就只能治表了:欲盖弥彰,就只有讲究一下穿着了。

蓬头垢面、头发油脂麻花的最不好,记得小时候街上看见过的阿姨吗,和你现在的岁数差不多,肩上背的是人造革的假皮包,包里面往往探出几根毛线针,下班时,里面间或还杵出一把芹菜;挤上公车以后,要么掏出毛线针打起来,要么眯着眼睛打瞌睡。当时你以为,你永远不会允许自己活到这么衰老,也不会让自己变得这么疲沓,你以为你会红颜薄命,轰轰烈烈、死去活来地爱过几回以后,就象得道的老僧一样,知道大限将至,找个偏僻没人的地方,静悄悄地香销玉殒,让活着的人扼腕叹息。Guess what,你已经活过你给自己定的那个终点线了。

也不要翻箱倒柜、刻意打扮,好象一个星期下来,周末上一趟中文学校,就跟走亲戚一般隆重。实在惨到了那一步,中文学校确实是你最隆重的外交场合,也千万不要过于盛装:你那边花枝招展左顾右盼,他那里怜香惜玉愁肠百结。看着太让人心疼。实在想盛装了,千万不要穿多年前出国时购置的“时装”,尤其是那些深色大花的套裙、连衣裙,带白色大翻领的那一种,你以为是漂亮时髦的,明眼人只要瞟一眼,一是能猜出你现在的年龄,二是能猜出你出国的年份。大凡女子过了二十五岁,所有出卖年龄的线索,最好都藏起来,至少是努力去藏,这一藏,一是对公众的尊敬,二是对自己的仁慈。

还有,这一条最重要,切切记住,别的天条都违反了,守住了这一条,你就还有救;别的规则都遵守了,这一条违反了,一切便都前功尽弃:去了中文学校,千万不要参加时装比赛,实在忍不住要参加时装比赛,也千万不要穿旗袍。

在番邦穿旗袍,贵在独树一帜,异国情调,象少年时读过的赵淑侠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一群金发碧眼的晚礼服中,只有你袅袅婷婷,扭着鲜艳的旗袍出来,顾盼回眸之间,昭显的是风度,风致,风情;或者顶多只能有两位旗装,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不论丑俊,也还是一路风景;三个就已经流俗了,再更多,便是万劫不复:放眼一溜旗袍,即便每个人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挤在一堆,也恰似马路边任何一家中国饭铺、酒肆、茶坊。

开着面包车告别青春,走进中文学校迎接中年。中文学校,挡不住的,挥之不去的,扑面而来的,人间的红尘烟火,岁月的无情痕迹。

20 comments:

Anonymous said...

hahaha,laugh to death.
Fortunately I don't need to go to Chinese school...

Moments

Anonymous said...

我倒觉得菊子应该常去中文学校。做个标兵、榜样嘛。做了母亲的女人太忘我了的确很糟糕。81

Anonymous said...

没见过损人有这么损法的--你现在就是在美中国徐娘的公敌!!!:)

Anonymous said...

山边ID还健在的话,可以含笑CND了:)

Anonymous said...

矫情了

Anonymous said...

哈哈哈,橘子这篇代表了橘子水准,大拍一片巴掌

平时在鬼老堆里混的好处就是可以暂时忘记年龄,可以把一百年前出国时候的行头穿得象顶级时装,到了中文学校,到处都是你自己,到处都是镜子,肯定要吓个半死,呵呵

我自己不仅每周去中文学校,还在那里叫中文,呵呵,要俗干脆就俗个痛快

过耳

Anonymous said...

欣赏过耳,同意矫情评论.

Anonymous said...

过小妹说得不错!这就是菊子的水准。我跟斋主和凡草说:在网上混了两年多,有幸“结识”了一帮“老帮子”和过了气的昨日才子才女。但有两个小字辈的,非等闲之辈也:一个是空灵飘逸的风琴MM,另一个就是诙谐调皮的菊小妹。两个人都去学电脑,真是辱没斯文--资本主义真可恶!:)

菊子 said...

谢谢诸位同学,唉,怎么我真悲痛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同情。:)羡慕人家,一步一步老得特踏实,夫贵妻荣、母以子贵就特满足,就我这里,总要七上八下地挣扎(矫情):what about ME? Where did I go?:)

过过,我也准备教中文去了,不过,只准备当个自愿的助教,主教太辛苦,还吃力不讨好。:)

Anonymous said...

菊子这也太损了!
您让众多的徐娘们何以自容?打击一大片呀!
我们这里对号入座的就得有一个团.

小蚕

Anonymous said...

幽默是个艺术,驾驭起来颇有难度。

我从来不去中文学校,也不开面包车,也不教孩子学中文,但中文学校那些人奉献精神很强。这个东东就在博客上呆着好了。

第一次留话,菊子不要觉得话重。

Moments of Being said...

我倒不觉得中文学校有什么特别含义,无非就是人特别是中国人特别是在美国的中国人扎堆时的彼此比较而已。只要有人就有江湖,有人就有比较,所以中文学校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倒不要紧。

Anonymous said...

其实我自以为特别能够理解橘子,嗬嗬,谁叫咱们都是不彻底的人,尤其是不彻底的就要老的人

特别喜欢这篇文章,也不觉得在讽刺谁,好像讽刺自己倒多些:)不过同一句话,不同的人读出不同的意义来,确实很正常。好像我这个每周去中文学校的人,并没有被打击的感觉,倒是觉得有点悲哀,“人间的红尘烟火,岁月的无情痕迹”,呵呵

过耳

Anonymous said...

我也很喜欢这篇,很看穿和自嘲的心态。
Moments

菊子 said...

小蚕冤枉!要说打击,首当其冲该是我自己。:)不信你查查我这个周末的行踪,hehe.已经向中文学校毛遂自荐了。

无名氏言重大人说的不错。写的是自己的真实感觉,并没有评价中文学校志愿工作者功过的意思。女孩子生下来,小时候就该是天真烂漫的,长大了也该是幸福快乐的,成人后,又该是任劳任怨相夫教子的,但是,其实每一步都是很艰难的,就算是不艰难,时光的流逝也是很无奈的,不可逆转的。

记得小时候看新闻,夏天是常常放江边的水位表。水位表上有刻度,水有时候涨,有时候落。人生也是有刻度的,对我来说,现在这个刻度就是中文学校。不同的是,这个潮头只有涨,没有落。

过过知音,管MM善解人意。:)牛奶撒了时,虽然于事无补——“哭有什么用!”,人还是难免要哭一哭。:)

Anonymous said...

嘿,俺那是叫好来着。键盘上巴掌都拍红了。--刚从中文学校回来,漫山遍野都是菊子画的那几位。

不过也没把自己摘干净,当年我若不是太忙,没准也在那堆里。老实交代:面包车开过。听山边同学的忠告后,换了一辆SUV,不去WARMART了,改去CASCO,不想SUV是面包车的变种,CASCO是WARMART的升级。

小蚕

Anonymous said...

很好的幽默感。
应该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不是红脸白脸。黑脸是脾气暴躁的人。白脸是阴险奸猾的人。
81

Anonymous said...

俺从未去过中文学校,也没开过面包车,一直开SUV,现在在马来开的也是SUV。

不过,还是觉得菊子描绘得挺到位。向楼上各位问好!

常静

菊子 said...

Hehe,小蚕,我不会画的,要么你涂一两笔?放心,仅供内部传阅。:)

八爷,我也糊涂了,原来写的也是黑脸红脸,后来觉得不对,改成白脸红脸,好象是说一个好人一个坏人,与脾气无关。

常静难得一见,问好。

Anonymous said...

为了菊子的荣誉,只好苦口婆心:
俗话说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跟英语的好警察坏警察联手审问案犯是一个意思。
红黑白脸指戏剧的净角脸谱。红脸仁义,黑脸耿直,白脸奸诈。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