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November 30, 2006

(二)鲫鱼汤(三)鸡汤 (四)酸辣汤











(二) 鲫鱼汤

家中人频频唤我海归,打起嘴仗、论起得失,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们赢。时间长了,家里人也就懒得提起这个话题;偶尔要气气我们,便拿出杀手锏:你把鼻子凑近话筒,从电话线里闻一闻,我们正在喝鲫鱼汤呢。不是家养的鲫鱼,是野生的,带土腥味的,不胖不瘦的,中等个儿的,一二两一条的鲫鱼。于是就嗒然若失,浓浓的乡愁,就从口水里流出来。

小水桶里,黑黑的,是鲫鱼的脊背,忙碌地游来游去。妈妈怕活物,收拾鲫鱼这样的小东西却不好意思求爸爸帮忙,我也不记得自己帮过她,只记得她菜刀砧板、锅碗瓢盆一阵忙碌,末了就有了鲫鱼汤,白白的,浓郁郁的,摆在面前,让人舍不得喝了它。碰上季节时,也有满肚子的黄黄的鱼籽,用酸菜炒了,就着粥喝正好。

回家探亲时,早餐是稀饭煎鲫鱼,午饭是米饭鲫鱼汤,晚饭是面条鲫鱼汤,总是还没来得及吃够,就到了重新启程的日子了。


(三)鸡汤

在美国住的时间长了,鸡已经成了“忆苦饭”,轻易是不吃的了。曾几何时,吃鸡、喝鸡汤却也是全家翘首盼望的大事。

我们都盼着吃子公鸡,因为只有公鸡才有漂亮的羽毛,可以用来缝毽子。缝毽子时,底盘用的是一枚铜钱,以“顺治”铜钱最好;用一块布包好后缝上,就是底座。从鸡翅膀上的粗毛管剪出一段,将粗的一头劈成四瓣,缝在底座上,铜钱中间的方孔,正好穿针引线。毛管中插上纷纭的彩色鸡毛,就有了一只轻盈漂亮的毽子,打发掉多少童年时光。想起来,清朝那几个朝代的顺序,还是缝毽子的时候学会的,为了争乾隆、康熙谁先谁后,还和李二毛打了一架,打完了两败俱伤,半年没和他说话。

吃鸡时,好孩子都吃鸡腿,好象是命中注定,我从小就喜欢啃鸡翅膀。大人告诉我,女孩家家的,不应当吃翅膀,吃完了,飞得太远,嫁个婆家也会是在远处。

我却深信自己将来不会嫁人,也不会离开家,照旧欢天喜地地啃鸡翅膀,于是果然就飞远了,飞到了比婆家还远的地方。

妹妹是机灵鬼,大家兴奋地等着盛汤的时候,只有她规规矩矩地在后面等着,象个矫揉造作的三好生;大家都知道,她的故作谦恭总会得到奖赏,轮到她时妈妈手里的勺子总要慷慨一些,却还是不忍心拆穿。

妹妹的鬼机灵,长大了也还是在;全家团圆时,出门吃完了饭,大家都抢着付款。只有她,使个眼色,暗示大家都让开,让爸爸付。于是爸爸嘴上叼着烟卷,慢条斯理地、郑重其事地掏钱,于是我们就依旧还是不懂事的小孩子,爸爸依旧还是一呼百应、胸有成竹的家长。

她的小天线收到了爸爸的心声:反了你。老子还没到动不得的时候。

过年时回娘家,她给爸爸带回几条上好的烟。我们都七嘴八舌地批评她,说她不该助长爸爸抽烟,心里则悻悻地有些失落:知道爸爸虽然烟瘾不大,戒掉却是不可能了,却又懊丧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让她又成功地收买了一回爸爸的心。

(四)酸辣汤

酸辣汤,是走遍天下的游子喝的汤。

酸辣汤,说穿了也无非就是一个酸,一个辣。中餐馆遍布美国,大众化的菜路都一样,菜无非是宫爆鸡丁、芥蓝炒鸡块,汤无非是酸辣汤、蛋花汤、馄饨汤。

然而,餐馆与餐馆的酸辣汤,却如人的指纹一样,没有重样的,就是同一家餐馆,同一个厨师,每一天汤,酸度也有浓淡,辣味也有深浅。一勺汤喝下去,餐馆的高下已经分明。

酸辣汤里,我最喜欢的是汤,豆腐、竹笋、黄花之类的放得太多,就觉得这许多杂物喧宾夺主,喝起来不痛快。辣不宜“响”辣明辣,应当是温和的、柔软的那种辣,在冬天冷雨敲窗、寒彻骨髓的时候喝,喝出一种由衷的感激。

口味变浓,是离家之后的事情。食堂吃了几年,口味重了,他乡的水也是一样的养人。一碗方便面汤,招待牛高马大的男朋友,看他喝得一滴不剩,还以为他吃得大快朵颐。许久之后,才知道,那一碗面没有填足他胃的一角,那一碗清汤寡水只让他更觉得肌肠辘辘。也不知怎么地,这些年,粗茶淡饭、汤汤水水地也就过来了。

酸得倒牙的,不够酸的,辣得鼻涕眼泪稀里哗啦的,辣味不足不过瘾的,喝着异乡的酸辣汤,盼望着父母亲手作的莲藕排骨汤,游子的生活就这样慢慢地流淌着。

我心安处是故乡。

Tuesday, November 28, 2006


在没有暖气的旧社会,大冷天最好吃的东西是汤。

热热地捧了碗,手里心里就一下子热乎起来。雾气里,飘的是肉,骨,菜的鲜味。透过雾气看去,坐在泥炉跟前的,是一大家子人,每个人都闲适而满足,全神贯注地盯着的,都是自己手里那一碗汤。

冬天就是这样的暖和。

(一)莲藕排骨汤

最怀念的是莲藕排骨汤,因为除了回父母家,在别的任何地方都吃不到。

莲藕需是略带黄色的,短胖的,中间段的;根部的可能太老,顶端的则会太僵硬,况且眼中会有泥,只有中间那些短胖的最好。

坐在冬日的太阳底下,太阳懒洋洋的照着,明亮却不甚暖和,手凉凉的,冻得通红,笨笨地抓了筷子的小头捅藕心里的泥;急了时,藕里面灌了水,对着一头吹气,也能吹出一些泥,奶奶就夸我聪明,说人虽然调皮些,应该还是嫁得出去的。

清洗外表似乎要容易得多,也有趣得多。用筷子那四方的一头,按在藕上面刮,刮出来薄薄的一层,藕就干净了,原来锈锈的外表下,竟也是洁白得可爱。

奶奶说,藕是不能切的:藕和刀子有前世的缘分,所以到这一世来,藕是不必过刀罪的。要的是将刀放平了,对着藕段拍,拍出参差不齐的段段块块,分开两段时,便是剪不断、理还乱的藕断丝连。

姐姐是爸爸的宠女,爸爸妈妈饥荒年代结婚,等了许多年才有了她,她一生下来,就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如今,爸爸老了,平和了,闲散了,偶尔去她家里住,就会在明亮寒冷的冬天的早晨,提了菜篮上街,买回当天的新鲜排骨和最老最适合炖汤的藕,在特制的小炭炉上,用特别的砂锅,为姐姐煨莲藕排骨汤。

这样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失败。

Monday, November 27, 2006

小蚕漫画:碗里,锅里



忒丑了些。:)其实一个 average Joe 就好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人之常情么。;)

农家乐

感恩节其实就是收获节了吧,对于我们不愿意一过节就忆苦思甜同情印第安人的人来说。

有四天时间,一边胡吃海塞,一边清理了院子里的落叶,平时没有时间干的家务活。儿子们先是去邻居家里玩,老两口干着又累又慢。后来把儿子们捉回来,威逼他们干活,可怜的娃们,担心圣诞礼物被没收,居然就吭吃吭吃干起来,还特卖力气。也怪,他们一动手,其实也没见他们干什么,七零八落地散得到处都是,可是那效率好象就提高了许多,觉得不止一倍的说。:)

怪不得小农们喜欢多子多福,人多力量大不说,关键是人多了也不觉得累,或者累一点也觉得愉快。尤其是碰上我这样笨的农妇,儿子多了,不担心作出来的饭没有人吃,一个儿子不吃,还有另外一个儿子吃,反正大家都是嗷嗷待脯的饿狼。:)



大火鸡:15。64磅。总算是熟了。


红薯圆子:就是傻瓜的意思:)

Sunday, November 19, 2006

换妻如换房

换妻如换房

菊子

一朋友新近卖了旧房买新房,焦头烂额、走火入魔,不管说起什么话题,绕来绕去总是绕到房子上,言必称前院后院,口不离厕所厨房。心心念念,牵牵挂挂,眼看着头发都白了一圈、薄了一层。众人笑他,他梗梗脖子,瞪圆了眼,云:不信你试试。比换个老婆都费周折。

朋友夯实人,这一句话却令人茅塞顿开。想那自作聪明的文人们给婚姻取了种种好听的名字,归宿啊,爱巢啊,人生的避风港啊,爱情的坟墓啊,监牢啊,围城啊。钱钟书的小说一拍电影,更是满世界臭大街都哼叽着“外面的想进去啊,里面的想出来,”后来才知道,其实此说西方古已有之,钱大师不过贩卖一回洋人牙慧而已。与其做张做致唤它“围城”,倒不如直截了当称它房子。

新婚如迁新房,自是不言而喻。新房作成时,材料作工,一应是最新最佳,住进去的心情也是新鲜的。住过一些年,新鲜感渐渐淡漠,设备渐渐老化,再看看周围新盖的豪宅大屋,不免心中懊恼。十年二十年的房子,最是尴尬。等房子的年龄超过五十年,如同古董车一样,旧则旧矣,那红砖石墙、圆柱长廊,却于旧中显出一种贵族般的雍容华贵,倒反衬出开发区火柴盒房子的单薄和千篇一律。

婚姻也是如此。新婚之际,虽少不得一些磕碰,那是磨合,总归是快活、兴奋和积极忙碌的。过了些年,日子渐渐平淡起来,爱情的旧话是不大提起了,只那幸运的还留着些亲情、友情和色情。一年痒,三年痒,七年痒,一痒接一痒心痒难熬,挠不着的心急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挠着了又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红旗彩旗,眼花缭乱:后院要起火时,又显出它的好处,齐人之福,也只在戏文里才好看。能同甘不能共苦,能一同奋斗却不能共享其成,于是便有许多劳燕分飞,形同陌路,或者是同床异梦,互为活地狱。

等熬过中年,荷尔蒙眼见得稀薄起来,皱纹也慢慢沉淀堆积,夫妻便也如历史性豪宅一般增值起来,就算庆祝银婚时还有些荷尔蒙残渣余孽,等到了金婚时,那一对老人的脸上,泛出的一定是平和的光彩,便是拌嘴,也一定是充满了幽默、智慧和感情,不枉了五十年来的相互折磨。

这样看来,半旧不新的房子最是尴尬,中年人的婚姻也最是风雨飘摇。住不下去的房子,便换房卖房,过不下去的夫妻,便休妻换妻,热闹的,多是中年人。

高科技泡沫破裂,有多少人股票打了水漂,兼之丢了工作,只好忍痛卖房。就好比有那天资聪颖的,大器早成,少年时便才华横溢,指点江山。又兼之一表人材,风度翩翩,娶的自然是风姿绰约、人人仰慕的大家闺秀。不成想河东河西,起跑之后,却渐渐没有了后力,而立之年之后,便不再有丝毫起色,大家闺秀眼看这辈子就要作不成诰命夫人,先是有些脸色不好看,再后来就是抱怨、唠叨,夫妻的情份早没剩了几分几毫。到最后,照照镜子,眼看红颜渐老,杏眉一拧,樱唇一咬,铁了心要离婚。这便是陪了夫人又卖房,从此后更是灰心丧气,一蹶不振。

也有光景过得不如从前了的,想想自己还算是房价低时买进的,则未免沾沾自喜,心境就平和一些,对房子也就分外珍惜一些。王宝钏寒窑十八年,等回薛仁贵凯旋而归,封官进爵,皆大欢喜,成了千古美谈。如果薛仁贵一事无成,落魄而归,要饭至寒窑,也不知这位贤德的王宝钏,会不会赏他一口残羹冷汁。老薛总算还没有爱上城里的女学生女演员,倒回头嫌弃宝钏身上的窑灰草棍。

君不见那暴发户,革命成功了,发财致富了,得了诺贝尔奖了,换个识文断字年轻漂亮的奖杯妻子( trophy wife),也没啥,就别给自己立什么牌坊,说什么革命需要、感情不和、上帝的最后礼物。要说还是古人率真。唐高宗爱上了老爸的才人武媚娘,要易妻,就是换老婆。别看人家是天子,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人家还是知道“寡人有疾,寡人喜新厌旧了”多少有些理亏,就老老实实开个政治局会议,招来群臣商量。好在唐朝风气开化,群臣也是知趣之人,交头接耳一回,就有那许敬宗凑趣曰:“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欲易妻,”时代不同了,贵贱都一样,老百姓能够作到的,皇上您老陛下也一定能作得到。

如今世道变了,大家也不跟自己过不去,各村都有各村的招,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婚姻不过一个住所罢了,进进出出,也是看各人的缘份和选择。小朋友们回家填的表,父亲和母亲的地址电话,都是各占一栏。有那或自愿或被迫、或浪漫或无奈的独身主义者,如同一辈子租房,搬来搬去,也看足一路风景。也有先锋的他种生活方式,生活处所、生活伴侣、性取向、甚至性别本身都在换来换去,换妻换房换伴侣,比换张驾驶执照还容易。

多半人,偶尔见得人家高楼大厦、娇妻美眷,看看自己,个头还是没长上一吋,往横里倒是发展了不少,摸摸腰包,存下的银子也就够付付帐单、存点退休金、孝顺孝顺爹妈,再带小的们去什么地方度度假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哪怕有些遗憾,换房的念头也就憋下去了。居家房屋,紧凑贴心,再加上主人家心平气和,即便狭窄些,却如小家碧玉般温暖适人,于是也还是有众多凡人,柴米油盐,庸庸碌碌,也是糊涂快活一生。

这些人恋旧,多年苦心经营的豪宅是舍不得卖掉的,于是主屋之外,又有湖畔海滨度假屋,正经二奶也;时段分享(Time Share),情人外遇红颜知己也;流浪街头出门住旅馆,露水夫妻一夜情也。

突然悟出,出门旅行,便是红杏出墙的瓜菜代。想那好周游列国者,平日里上班辛苦忙碌,钱、假都攒够了就出门旅行,少不了探些名山大川,风景名胜,历史古迹,阿拉斯加夏威夷,西藏印度加勒比。碰到些新的人,两眼对上了,火花碰出来了,经历些新的事,有些新的体验,梦萦魂绕、缠缠绵绵一阵子,末了哭哭啼啼、三步一回头、两步一招手地告别了,回来再写写游记,就如同给这段情来一个了结。伤心时,出门遭了抢、受了骗、或是去的地方盛名之下、其实难负时,也发誓从此再不趟这个混水。可是,等过了一阵子,旧情慢慢淡去,眼前又闪现出花红柳绿,又难免好了伤疤忘了疼,眼看假期将临时,又开始计划下一趟旅行了。

旅行的神妙,就在于其中的意外。有的人循规蹈矩,不过借了旅行社安排住旅馆,一切都如同旅行手册中介绍的那样简单而直率;有的人则不同,最喜欢误打误撞,懵懂懂出门,见店投店,无店露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讲究的是自愿随意、愿打愿挨,潇洒来去无牵挂。这样的关系,其魅力即在于其不可预料、出其不意,令遭遇双方,之前措手不及、之后回味无穷。

最爆笑的说法,还是老房子着火。老男人在青春红颜面前馋涎欲滴、紧张兮兮、抓耳挠腮、时不我待的猴儿急样子,着实令人哈哈哈仰天狂笑不止。本来么,成熟男人总有其吸引人之处的,不光是其财、其权、其才本身,而是财、权、才等身外之物,总会折射回这些男人们身上,遮去些啤酒肚,盖上些光头皮,挡上点大黄牙,给那爷儿们身上打上一圈光环,就象那朦胧月色,给那枯藤老树添出一些苍劲的风致。

老牛吃嫩草时,最忌急切,要就要理直气壮些,财大气粗些,潇洒自如些,流氓无赖些,不管心里怎样煎熬,脸上却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老子不稀罕的酷相,姜太公钓鱼式的轻慢,强似老房子着火般的狼狈。

反过来说,广大妻子同志们不妨扪心自问一回,自家有没有被换掉的可能性。偶尔不经意间瞅他一眼,看看自己心里会不会紧张地格登一下。小心些,别看你那汉子灰头土脸、呆若木鸡、三棍子碾不出一只闷屁,你不格登,说不定还有别人会格登;更要紧的是,究竟人家曾经年轻英俊过,当初二位也算是金童玉女、歪瓜裂枣、王八绿豆地般配。这些年摸爬滚打、饱受河东狮吼咆哮折磨,颓唐、沧桑、窝囊、风霜之外,却也添了一份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从容,只怕在情场股市上,那行情倒涨了上去。

聪明的女子,就该琢磨着趁感情尚好时,跟他立个休前协议:为了你休后英名,一是逼他答应一定要另娶,不娶人家就会说你遗毒太深,伤了他对世间所有女子的胃口;二是,也是更重要的是,他找的那个新欢,一定要比你年轻、比你漂亮、比你聪明、比你温柔贤惠;要是她哪一样明显地比你差,就是违反合同,需以重金赔偿。

你想想,要是你老公休了你,手上挎一新老婆来了。若是那新老婆是个年轻的狐狸精,你气吧,恨吧,咒吧,当面装坚强回家窝被子里哭鼻子去吧。也还有个骂头。要是那新老婆比你还老,比你还丑,比你还笨,比你还凶,比你还懒,结果人家还是还宁可要她不要你,那叫什么。

那叫买椟还珠,丧权辱国。

Saturday, November 18, 2006

老婆老婆藕爱你

小小子,坐门墩,哭着喊着要媳妇。要媳妇,干什么?点灯,说话,吹灯,做伴儿,明儿个起来给我梳小辫儿。

藕也要老婆。老、丑、凶、笨、懒都没有关系,给我当老婆就行。

什么也不用干,一年就给我作一顿饭。 Thanksgiving Dinner。

三年前,就是这 pre-Thanksgiving Dinner anxiety,吓得我上了网,码了一篇《汉家女儿没有梦》,骂臭男人。

嘿嘿,又想骂人了,还没骂好。:)

Tuesday, November 14, 2006

读书写字

写字的时候要看不见自己。

讲笑话的时候,自己千万不能笑。真正的喜剧家,自己并不笑,有的还有很深的忧郁症。

讲悲剧的时候,自己也不能哭得死去活来。故事还没讲完呢,你先悲痛欲绝、仇恨满腔,读者早就不耐烦了。看看波兰斯基的大手笔,不服都不行。

看书的时候大概要看见自己。不要看作者的名气,更不要看见评论家指点。:)我有这个毛病,太尊重作者,太客气,总觉得人家辛辛苦苦码出许多字,总是有他的好处吧。应当更尖刻一点,好便好,不好便不好,Life is short。

我太厚道,太平铺直叙。要向管MM学习,文字要尖刻,干净,利落,光心地厚道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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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水贴,存一个。:)
Slow Waltz in Cedar Bend,哈哈。好象我还有呢。买的时候,自然是因为作者写了《廊桥》。翻一眼,发现这书不配坐着看,也不配躺着看,那就蹲着看。 扔茅房里不少天,还是看不下去,最后放弃。心想,这书莫不是写给男读者意淫的吧,老男人谁不fantasize about a 32?-year-old ex-stripper. Who is actually willing to settle down with a penniless ex-construction worker.

作者漏馅太早。一上来就哦,我流浪啊,我孤独啊,我野性啊,我自由啊,现在我又受到了家园的呼唤啊。漏了这个馅,作者越沉痛,读者就越觉得好笑。也不会把他的人物当真。

我还检讨过,是不是我们太小资啊,觉得只有文化人才有资格无病呻吟。觉得 Roth’s The Professor of Desire 就好得多,也是野孩子安家的故事,但那个野孩子,安家以后比流浪的时候还要难受,而且难受得无奈,真实。Damned if you do, damned if you don't. The eternal dilemma.

Monday, November 13, 2006

世界上最乏味的工作

1. 太平间的看守(never mind the scary part)

2. 书稿完成了,事后一个一个加注释

3. 捉虫子,热补(debugging, hotfix)

同情我吧,人们。三样里我占了两样 55555

Wednesday, November 08, 2006

Bond. James Bond

新邦德不好。太象个斯拉夫人。

Rilke: Woman In Love

又是一个站在窗前的恋爱中的女子

Rainer Maria Rilke - Woman In Love

That is my window. Just now
I have so softly wakened.
I thought that I would float.
How far does my life reach,
and where does the night begin

I could think that everything
was still me all around;
transparent like a crystal's
depths, darkened, mute.

I could keep even the stars
within me; so immense
my heart seems to me; so willingly
it let him go again.

whom I began perhaps to love, perhaps to hold.
Like something strange, undreamt-of,
my fate now gazes at me.

For what, then, am I stretched out
beneath this endlessness,
exuding fragrance like a meadow,
swayed this way and that,

calling out and frightened
that someone will hear the call,
and destined to disappear
inside some other life.

Sunday, November 05, 2006

The Piano Teacher

不知道看 extra 是不是好事,我没主见,人云亦云,人家那么说,我还真就那么信了。:)书没读过,也是得了诺贝尔奖的。男作家写世道人生,横广,女作家写感情世界,纵深。

真是个奇怪的故事,女钢琴教师的感情和性习惯都实在太违反常情。那么年轻英俊、风度翩翩的男学生来勾引她,她居然采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折磨他,不让他也不让她自己“爽”。女演员的解释是,她因为受古典音乐影响太深,对音乐对爱情都有古典的期待,所以要的是真正的、刻骨铭心的爱情,不是她的学生所表现出来的勾引、诱惑(seduction).

他来申请作她的学生的时候,她很明白他的企图,但她回绝了他,理由是他不该那么轻佻地演奏舒伯特。他太浮,太轻,太炫耀,没有资格演奏舒伯特。

但是,什么是爱情,什么是诱惑,难道谁又能截然分开?不过是女主人公生活经历怪异,性格怪异,(或者说超常吧),失去了在男人面前正常反应的能力。或者没有机会让这种能力自然地成长起来;在别人成长的时候,她在弹琴。她母亲和她都说过,我们牺牲了一切。得到的回报又是什么?现实生活永远无法逃脱,每个月的帐单总是要付。好象就是这种被生活亏待了的感觉,促使她给那个女学生的衣服里放了玻璃碎片。母亲和她都不愿意看见别人的成功。



她只能偷窥和欣赏别人作爱,轮到和男学生在一起的时候,她不愿意束手就擒,而是企图去控制他们作爱的方式和节奏,结果是几次令人不愉快甚至恶心反感的场面。最后一幕,是典型的“始乱终弃”的结局:她还有所期待,而他却风度翩翩地擦身而过,仿佛他们之间没有过任何超过一般常人的关系。

也许是一种自我防御?既然最终的结果是始乱终弃,那么,起码在过程中试图操纵一点,或许能够多少保护一下自尊心?

总之,这部电影满开眼界,讲述了一个我原本无法想象的故事。如果 Empire Falls里的 Ed Harris 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那这里的就算是凤凰落地不如鸡了。

八卦:男主角Benoît Magimel 和 Juliette Binoche 有个女儿,生于2000年。 花椒建议Isabelle Huppert演芳尼亚,看来她确实演得了。Dark, sophisticated, troubled. Everything we regular simpletons want to run away from. :))

我老罗 :)



也懂得欣赏不是帅哥的、而且是很老的男演员了。:)

Ed Harris 还尽演天才,先演了个 Pollack,据说今年又演了个贝多芬(Copying Beethoven),没看,只听说是 another horrible Beethoven movie.总觉得拍名人是很冒险的事情,大家对他们都有个心中的小形象,拍得太象,没劲,拍得太不象,人家又不信。

The Human Stain 里的 Ed Harris 演得真好,戏的份量那么少,小说里很多东西都砍了,结果他还真地能跟 Antony Hopkins争戏。另一部里 Empire Falls 戏多,但他不过火,就是靠一种 quiet presence,居然就不让人觉得乏味。突然觉得这样的人也很可爱的,虽然是虎落平阳,却仍然有一种虎威,和他作什么事情是不相干的。倒是如果他真的如他母亲所希望的那样离开小镇,当个什么白领或者教授,倒有可能折断脊梁。

儒学

今天感冒得厉害,还是撑着去见了陈来,听他介绍儒学。起源、特点、现状和前途等等,都知道一些,倒是头一次听说南韩的儒学十分兴旺发达,30%的人填自己的宗教信仰为儒教,京城有一个类似于“国子监”的大学,十六世纪就有的,那里毕业的学生都是要回每一个乡村去教小儿童的,所以那里的儒学有群众基础。还有印尼,华侨们巴巴地请大陆学者来讲儒教,讲着讲着不对了,因为学者们都说儒学不是宗教。他们需要儒教,这样他们在填表的时候不用为难:他们不能选不信教,又不愿意说自己是穆斯林;他们更需要的是一种文化认同。

陈来的口气很象向政府证明儒学的建设意义,提到了应当引起文化部门、宣传部分的重视等等,甚至还提到了建设和谐社会。正好收到L一封E,提到现在在北京召开的非洲峰会,那里用的词汇,都是应景的大词,什么象征性、实践性、大国信誉等等,真让人不习惯。不过,这本来也是儒学的特点,其实就是杜维明一直想撇清的,就是儒学其实是维护现状的,是承认世俗权威的,聪明的统治者完全可以利用它。当然你首先还得有最起码的自信,不然就没有底气。

若干年前,杜维明头一次到中国兜售他的儒学的时候,就跟在别人后面去听过他的课。课后有小堂讨论,学生也可以发言、提问,内容全不记得,但这种自由讨论、师生对答的形式,真让人觉得耳目一新。记得最清楚的是王鲁湘,很端正、轮廓很鲜明的一张脸,好象还有一点胡须,当时跟老杜顶牛,说中国那黄色的“草原文明”,根本无法和蓝色的海洋文明抗衡。那以后不久,他就和苏晓康们捣持出了《河殇》,再那以后世界就倒了一个个儿,再那以后,我们这一代人就长大了,沉沦了。

斗起胆子问起了王鲁湘,因为他好象不在美国,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原来他在《凤凰卫视》当制作,这倒也比较合适,不中不西,有一定的新闻自由但又是有圣旨保护,所谓反贪官不反皇帝是也,咱是现实主义者,觉得于王鲁湘这样的人也是一个出路。

说起来原来也不是很乐观:北大倒是一直招研究生,但估计大部分都是从外校外地考来的,冲着进北大进北京的好处。:)就象我们当初出国,出来就算,具体专业是不大挑得了的。政府也不大支持,当然,能够不干预,总比批判孔子要好一些。民间没有了从前的“乡绅”给周围的乡民提供儒学教育,原有的机构一打乱,靠一两个书生叫喊是没有用的。不过,人大倒是成立了国学院,正式招本科生了,也有民间机构开办国学班,教小孩子们背诵经典,跟背唐诗三百首一样,懂不懂,先记住再说,以后张口就来,总是一样文化熏陶。

礼失而求诸野。要证明儒学的精深、博大,就是用过去的辉煌作例子,要证明它的实用,又用的是日本、韩国、台湾、新加坡亚洲四小龙这几个外面的例子。怎么中国大陆本土就这么倒霉。

好象不是特别乐观。文化的东西,本不是提倡就灵的,更何况中国政府的“支持”往往都有一个很大的catch.好在陈来们还在努力,在编五年期的《儒藏》(仿佛藏、道藏),虽然没有朱熹五十年编集注的耐性,毕竟有现代科技的帮助,效率应当高一些,作些基本功,也算是一样功德。

Thursday, November 02, 2006

谢库瑞:全新的穆斯林女子形象

读完了《我的名字是红》,还是有些心得的,贴出一段。

(三):谢库瑞:全新的穆斯林女子形象

传统文学艺术和公众观念中的穆斯林女性,似乎都是羞涩和被动收敛的,正如谢库瑞所说:“好多年来,我寻遍父亲书籍中的图画,寻找女人和佳丽的画像。她们确实存在,不过数量很少,仅仅零星散见,而且总是一脸害羞、腼腆,总是低着头,至多像在道歉似的互相凝视。她们从不曾象男人、士兵或君主那样昂着头、挺直身子看着世界。只有在草草绘制的廉价书本中,由于画家的不小心,有些女人的眼睛才不会看着地面或是画中的某样东西,也不会看着一杯酒或是看着恋人,而是直接朝向读者。我一直很好奇她们所看的那个读者究竟是谁。”

令人耳目一新的是,谢库瑞个性鲜明、聪明果断,完全是这个千篇一律、缺乏个性的穆斯林女性形象的反面。而真正浪漫和诗意的人物,却是她的情人黑。

作者在感情描写上很吝啬,只在头几章黑刚刚出场时给人一些希望和温情。黑和谢库瑞是姨表兄妹,比她年长十二岁,亲眼看着她出落成一个美丽的少女。然而,当她十二岁时,他向姨父表达自己的感情时却遭到了拒绝。羞愤之中,黑离开了伊斯坦布尔。十二年后回到故乡时,他依旧孑然一身,而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的军官丈夫在外征战,已经有四年音讯全无,生死未卜。

在十二年的颠沛流离中,黑早已忘记了谢库瑞的容貌。回到伊斯坦布尔以后,他来拜访姨父的家。虽然他们是姨表兄妹,但是,按照教规和习俗,他和谢库瑞还是不能直接见面。不过,在他告别之后,他却从窗户外面看见了谢库瑞:从柿子树背后,从窗棂的画框中,谢库瑞没有戴面纱,有意无意地来到窗前,终于让黑看到了自己真实的容颜;黑仰头看着久违的意中人,心中充满了甜蜜和狂喜。

这大概是全篇小说中两个人之间的最温馨、最诱惑、最富于激情的场面。看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大概和莎士比亚写《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年代相近,朱丽叶也是这样,立在窗台前,听心上人倾诉衷肠。

然而,温情场面如彗星一样转瞬即逝,故事很快就发展得沉重诡异。谢库瑞的形象,与黑梦想中的羞涩少女大相径庭,与我们惯常读到的神秘的穆斯林女郎也大相径庭。黑来访问谢库瑞的父亲时,无法见到她,而谢库瑞却能从墙缝中偷窥黑;她以前也这样偷窥过访问她父亲的画家们。于是,她不再是一个供人欣赏的偶像和性象征,只是被动地让男人远远地崇拜和景仰;她更多地尝到了欣赏和偷窥男人的乐趣。于是,本来是供人偷窥的面纱背后的美丽女子成了偷窥者,而追逐美人的浪漫男子却成了偷窥的对象。

小说中对此着墨不多,却令人印象深刻。谢库瑞眼中的黑比以前更加英俊;她还看见了他激动时勃起的男性,判断出他比她的丈夫要伟壮。问题是她似乎并不爱他,至少是装出了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她总是占着上风,冷静、盘算,他们的关系,由她在控制着节奏和速度,就象他们初次约会的犹太人遗弃的闹鬼的房子一样,阴森、冷漠。他们约会的时候,她允许黑与他有肌肤之亲却又不许他最后得逞,屡次撩逗得他无法自制,却又在关键时刻蓦然翻脸,抽身离去。他们之间传递的情书,也是曲折隐晦,只有靠犹太女贩的诠释才能猜度出她的意图,其中,出谋划策多,甜言蜜语少。

于是,我们也发现,当初谢库瑞没有嫁给黑,不是因为父亲反对,而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爱他。她真正爱上的,是她后来的丈夫。“我丈夫的英俊众所周知,经媒人介绍,他找到机会,在我从澡堂回家的路上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的眼睛充满着爱的火焰,我立刻就爱上了他。他有一头黑发、白晳的皮肤、绿色的眼睛及强壮的臂膀,不过他却像一个睡着了的小孩一样安静而无邪。尽管他在家中如女人般温柔而文静,但是,至少我自己能感觉到,他身上似乎还弥漫着一丝血腥的气息,或许那是因为他把所有力气都花在了战场上杀人和掠夺战利品。”谢库瑞的父亲不愿意她嫁给这个一贫如洗的士兵,但谢库瑞却以死相威胁,逼迫父亲让步,由她嫁给自己看中的如意郎君。

丈夫失踪之后,谢库瑞也顽固地坚守着自己的独立和自由。她的小叔子哈桑爱上了她。哈桑也和哥哥一样英俊,而且还更年轻。按照伊斯兰教习俗,如果她的丈夫确实战死,她应当嫁给哈桑;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她也能感觉到他的吸引力。然而,恰恰因为哈桑有娶她的权利,她却本能地反抗着他的追求,尤其是在他卖掉家中的女奴以后,她更不愿意成为他免费的性伴侣和操持家务的女仆。只有在嫁给黑、哈桑又成为不可企及的禁忌之后,她才意识到,其实她也是爱哈桑的。

谢库瑞象是一个天生的情场老手,面对两个陷入对她的迷恋中无法自拔的男人黑和哈桑,轻松地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仿佛是对环境、宗教和习俗的束缚的逆反,被丈夫事实上抛弃之后,谢库瑞再也无法接受和享受正常的温馨的男女之情。只有她对儿子的爱才是明确无误的;她对黑有过一刹那的柔情时,所表现出来的也更象是母爱:她的性幻想是将他搂在胸前,象喂自己的婴儿那样为他哺乳。

自始至终,在这个爱情故事中,谢库瑞都是主宰。在她父亲被谋杀以后,她表现出惊人的冷静和决断。尽管她也无助地哭泣,她的哭泣背后却有一双警觉的眼睛,似乎每一滴眼泪都有着目的;她将父亲的尸体拖到另一间屋子,告诉孩子们说祖父病了,然后命令黑一日之内打通所有的关节,首先到允许离婚的法庭,用他十二年间攒下的金币买通法官,宣布她的丈夫已经死亡、婚姻解除、她可以再婚,然后又赶回她家所在的地方,买通一个阿訇为他们主持婚礼。不仅如此,她还大张旗鼓地搞了一个新娘游行,绕着他们所住的街区骄傲地走了一圈。她明知道黑受到宫廷卫士的怀疑,这样大张旗鼓地结婚会更加坐实人们的怀疑,几乎是将黑置于死地。而黑好象也不介意,在谢库瑞的指使下东跑西颠地奔走,新娘游行的时候,他恭顺地跟随其后,虽然骑着白马,却丝毫没有白马王子的高傲气度。

而新婚之夜,新娘却不与他同房。谢库瑞早已和黑约法三章:不找到杀害她父亲的凶手,她就不能与他成为真正的夫妻。她从恶梦中醒来后审问黑,指责他可能是杀害她父亲的凶手,心里还明明知道:“我说的话,就象钉子一样钉入他的肉体。”好象这样折磨还不够,谢库瑞还当面告诉黑:我根本就不爱你,我要是能爱上你,早在我年幼的时候就该爱上你了;那时候没爱上,现在更是不可能。

黑也变了。他没有能拯救谢库瑞,却被人打伤,故事变成了美人救英雄。谢库瑞将他运回家中,为他擦洗伤口,就在读者为黑的性命担忧的时候,谢库瑞却只顾盯着欣赏他的男性,脑子里闪现的念头竟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诗人将它称为芦苇。“芦苇”这个意象很独特,小说中别的地方也用过。因为当时的画笔是用芦苇制成的,笔也成为男性的象征,与笔配套的墨砚,就成为女性的象征。

谢库瑞为黑洗净了伤口,他躺在鲜血和伤痛中,生死未卜。谢库瑞与他作爱,一切都是她在主动。他们的初夜有血腥,有伤口,痛苦和极乐互相交织,象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英雄的葬礼一样,阴森而壮烈。

小说中还有很多大胆的性描写。在细密画家的作坊里,娈童癖似乎是人们普遍接受的正常现象。少年学徒们的相貌,似乎和他们的绘画天才同等重要。饶有兴味的是,师傅奥斯曼大师严厉惩罚、玩弄和污辱漂亮学徒蝴蝶,蝴蝶却并不反抗,反而对他更加崇拜和依恋:当代人把它称为虐恋、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与谢库瑞的精明、冷静和坚强相对应,黑是一个柔情的诗人,一个失败的英雄。他在现实中无能为力,自己追逐的偶像要么可望而不可及,要么和梦想大相径庭。在多年的流浪中,他已经忘记了谢库瑞的模样;他说,如果他有一幅她的画像,他就不会这么失落,因为“如果爱人的容貌镌刻在你心中,这个世界就仍然是你的家园。”回家以后,他又驯服而忠心耿耿地服从着自己的爱人,虽然我们替他委屈,他自己却是心甘情愿、欲罢不能。

黑活下来了,但他脖子歪了,背驼了,不再英俊,也不再强壮,更重要的是,他的精神萎顿了,失去了初回伊斯坦布尔时的希望和乐观,陷入了长期的忧郁。爱情的失望,对故人和故乡的失望,与艺术的式微相互交织,令人扼腕叹息。黑的梦想、失败和沉沦,给全书笼罩上了浓厚的忧郁和诗意。帕慕克另一部重要小说《雪》的主人公卡,也是在流放十二年后回到故国的诗人,这两个角色,显然带着作者帕慕克本人的忧郁和诗意。

然而,撇开艺术不谈,小说中写的是人性的胜利。在谢库瑞的世界里,重要的不是她父亲的绘画,而是人,是她的父亲、男人和儿子;即便是所有的画家都不再存在,即便是所有的图画都灰飞烟灭,这些人的故事还都存活在她的心中,她的儿子也还是在成长,生命的力量,在续写着人类的历史。

艺术转瞬即逝,生命却是永恒。

Wald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