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September 13, 2009

骑车

老方骑着自行车上班、逛院售,廖康推着自行车想念老父亲、当着好父亲,我和简杨呢,怀念自行车承载着的青春和爱情。

不同的是,简杨的自行车上的爱情,似乎是一个忧郁修长的青年教师的影子,我的呢,是一个也是修长,却不那么忧郁的,憨厚的大男生。

(一)没车,没爱情

那个男生,骑着一辆很破的自行车,当然是二八的了,男生们骑的都是二八车,书包是斜挎在肩膀上的,大家也都是一样的,只有他的腿,要特别长一些,而且,每次上车的时候,左脚蹬在车蹬上,右腿在跨上之前,总要略略停那么一下,停的时候,正好是右腿伸直了的时候,后来学会一个很土很土的词,那叫“蹁腿”,我就是在那个有流星雨的季节里,看见他在蹁腿上车,看见他在自行车上的那一瞬间的定格,我还不知道其实那么动作有个那么土的名字,就那么一瞬间就稀里糊涂地暗恋上他了,这一暗恋,就是整整三年。

男生骑了破车,将我带到东大操场,手把手地教我骑车。暗恋三年,十五岁到十八岁,中间移情别恋无数次,三年后,选举权总算熬到了,爱情却没有熬到。

现在想来,跟他学骑车,那是大大的失策。我很笨,别的女生都是小巧玲珑轻盈的小精豆子,男生将车骑开了,女生跟在旁边一溜小跑着,颠颠颠一下子就跳上去了;我就不行,一定要男生先骑上去,然后用腿将车支着,我坐上去后,他才能启动。女孩子谁不喜欢高个男生,不过,别人喜欢高个说不定是虚荣,我呢,完全是因为别无选择。

学骑车时,必然是洋相百出,丑态尽现。我光顾着暗恋他,却忘了爱情的第一法则是展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我得意洋洋地和他分享着自己的最大弱点,等我学会骑车了,他也正式宣布找到了一个老姐。老姐已经上班了,上班的老姐,骑车肯定是好手。

我懵里懵懂地一边荒废着自己的青春和爱情,一边又有板有眼地指导着别人的青春和爱情,指导一回,得一小笔稿费,用当爱情指导得来的报酬,我给自己挣了自己生平第一大件:一辆自行车。

同年级的一个男生,忘了叫什么名字,总之是很不起眼的一个男生,从某大报社的编辑部“揽”来了活,找到我和另外几位同学,给报社当刀笔吏。小菜一碟。每天二十分钟,三十分钟,稀里哗啦一个段子,每到周末,他就给我拿来一小笔巨款。从前在校刊上发的豆腐块,只够买点零食,编辑部给的巨款却一时吃不完,存下来,我给自己买了一辆暗红色小金粒亮光闪闪的车,于是我就成有车族了。什么叫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没车,没爱情,不会骑车,没爱情。有车了,爱情就接踵而至。马克思究竟还是对的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二)有车,有朋友

我有个师兄,对不起啊,师兄,当面我从来不敢跟你说,背后也只跟一个人说过,可是当年确实痛苦万分啊。师兄太矮,有多矮呢,他的视线,正好平视我的胸脯。每次跟他聊天,我就浑身不舒服,因为总觉得他的眼神不对。偏偏又是同一个导师,想不跟他聊天都不成;和他并排一起走着,我也总是无地自容,尴尬万分,最怕碰见熟人,最怕人家误以为他是我的男朋友。

唯一的避难所,就是自行车。大家各自骑着自行车,既没有当面聊天的尴尬,也不担心人家误点鸳鸯——师兄除了矮,其实长得还是很江南才子的,万一被人误点,也还不算是奇耻大辱。

有了自行车,北京就大起来了,近处的颐和园、圆明园,远一点的香山、樱桃沟、十三陵水库,都是骑车去的,鹫峰我一点都不记得去过,翻旧照片,居然还在那里留过影,照片上真真切切的大家都在,我居然还剪着短发,我还以为我永远是长发;我还戴着墨镜,我也不记得我从哪里弄来那么一副墨镜;有一张上,还有四个男生,互相交叉拉着手,踢着腿,搔首弄姿,表演着《四个小天鹅》。

有车,魅力指数大约也会上升吧。同宿舍的女生,三天两头回来汇报,今天走路被小流氓吹口哨了,昨天坐车被小流氓碰了,倒让人心中嘀咕:我有什么毛病,怎么小流氓从来不欺负我。好,有了车,头一回骑车进城就被一个小流氓盯上了,小流氓说的话吓得我魂飞魄散,回去后,没有敢跟同宿舍的女生们提起。

(三)单车,承载着爱情

旧社会的人就是愚昧,要是像现在这么开化,我暗恋的,说不定是一个女生。

是同楼道的一个女生。楼很大,楼下,春天是丁香芬芳,秋天是银杏灿烂,爱情却是一年四季不停地燃烧着。说是公主楼,真正当得起公主称号的,却只有哲学系的一个女生;她的头发和眼珠都像黑夜一样美丽,因为哲学的繁琐枯燥,她的美丽,显得更加蚀骨动人。爱她的人很多,她却很朴实地就嫁了,嫁的时候,同屋的女生,装扮了她的二六女车,也有红花,也有红盖头,一群伴娘们推着她,招啊招,摇啊摇,欢天喜地地从校园推过;另一座楼下,有一群傻呼呼的男生们迎着,那一个笑呵呵傻呼呼最沉稳的男生,就是她的情郎哥,她的新郎官。

我先是有了车,天天骑,然后有了男朋友,有了男朋友,车不用自己骑了,搭他的车。

怎么搭车也有讲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男生们的车都纷纷没有了后座;女生却还是一如既往地需要男生带着,怎么带呢,坐在前面的横梁上。小鸟依人,依在一双开阔的臂弯里,要说话,便要回头对着他,然后他低下头很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她——这一幕,曾经让我咽过多少唾沫。

咽完了,还是老老实实地,等男朋友支着腿把自行车立定了,然后笨手笨脚摸爬滚打地爬上后座,抱住他的腰,然后才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好了,走吧。

帮人作刀笔吏的时候,读到一篇三教九流,说是看男人的年龄,就要看他的腰。我就认真地伸出胳膊环住他,丈量过他的腰,然后告诉自己:哦,原来这就是年轻男人的腰。

后来,后来,男生跟我说,嫁给我吧,等你嫁给我,我就骑着车,前面带着你,后面带着一个小子。

后来,再后来,就是现在了。

2 comments:

Anonymous said...

哈哈,明明是你太高了,偏要抱怨人家矮,你的,大大的不厚道

现在晓得你为啥跑美国去了:八成怕单车太小,带一个小子尤可,两个小子未免可忧,还是大汽车方便点

过耳

菊子 said...

恩,是啊,而且小车还不行,郊区大妈都开“中巴”,可以带小朋友踢球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