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December 29, 2008

《战争》:杜拉斯与张爱玲

张爱玲冰冷,疏远,是故事里的旁观者。杜拉斯热烈,投入,是故事里的主人公。

在看《战争》。The War. 和《情人》一样,杜拉斯用的是第一人称。《战争》里有三个故事,第一个就是《战争》,是她的丈夫被德国人逮捕后,她在法国等待他回来。

不管故事情节是否真实,她能让人产生感情上的共鸣。她屡次对自由法国的领袖戴高乐冷嘲热讽,因为他的激昂和高调,和她每日每夜所经历的迟钝的折磨毫无关系;关于战争,比如说二战,我们听说的,除了纳粹的残酷,就是盟军和抵抗组织的机智勇敢,除了日本人的残暴,就是人民抗战的艰苦卓绝。

杜拉斯写出了一个女人在面临战争、等候亲人回返时的真实感受。而且,她并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还参加了密特朗领导的地下抵抗组织,可是,在战争和屠杀面前她一样无能为力。

杜拉斯的超人之处,就在于她着眼写的虽然是个人感情,却既折射了时代,又超越了时代,触及了关系人类基本生存的根本性问题,比如战争和平,道义公正,男人女人。这么说好像又是在糟蹋她,因为她的文字流畅而平易,就是很简单平实的叙事,短句子,不断的重复,就像女子的低吟浅唱。

第一篇小说张爱玲绝对写不出来。想象不出张爱玲会让她的主人公这样剜心割肺地等候谁,因为她太骄傲,太含蓄,就算是心里那样地想念过胡兰成,她也永远不会把它形诸笔端。

第二篇是 Monsieur X, Here Called Pierre Rabier.一定要和《色·戒》对着看。《色·戒》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心,电影多少借助银幕动作和眼神传递了一些,小说基本上是一个梗概,更是无情无义。《此处称作皮埃尔·拉比尔的X先生》则不同,是从“我”的角度去写的,于是我们知道了,这个和德国警察朝夕相处的法国女郎究竟是怎么想,怎么说,更重要的是,怎么感觉。读到结尾,能够理解她的行为,也能够体谅她的复杂感受。

这篇小说如果拍成电影,肯定比《色·戒》好看。但是,李安不会拍,因为得不到中国观众。好莱坞不会拍,因为美国观众对纳粹恨之入骨,电影一定要对纳粹毫不留情、义愤填膺,不允许将他们当作人看,连一点暗示和犹疑都不行。

法国呢?不知道,看的法国电影不够多,以散文式抒情电影居多,不知道法国是不是也像美国这样,大家无形中遵循着一些“政治正确”的原则。

杜拉斯的过人之处,就在于表达了一个普通人,一个女人,在时代和重大的历史事件面前所目睹的矛盾和价值观的模糊。美与丑,生与死,敌与友,正义和非正义,并不总是黑白鲜明。

这也是文学高于政论和历史教科书之处吧。

以色列又在炮轰加沙地带。我对战争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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