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July 16, 2007
十年后,又见约拉
约拉还是那么漂亮优雅。美丽的公主下凡了,嫁人了,生了两个儿子,如今在纽约郊区的Westchester County, 当着典型的中产阶级主妇。十年了,她说,从前老听她妈说“十年前”,现在自己也不知不觉地动不动就说“十年前”,一晃眼,我们身后,也留下了那么多数不清的岁月。
和约拉是在英国认识的。我们住在同一家古老的贵族庄园,在同一个中心读研究生。她当时的男朋友是一个加拿大人,说是在Columbia作博士,ABD作过很多年了,却是没有任何进展。他选的专题是Ahad Haam,也在以色列住过几年,却连那里的Ahad Haam档案馆都没有去过——约拉和他其实是在以色列认识的,她是火,他却总是若即若离。直到有一天,海湾战争爆发,萨达姆开始往特拉维夫扔飞毛腿导弹了,他们才有了自己的“倾城之恋”:死亡的威胁和飞毛腿促成了他们的恋爱,他们住到一起了。
以色列人都惊恐万分,忙着往脸上套防毒面具。后来发现,第一次海湾战争中,以色列的伤亡——两个人——并不是来自萨达姆的飞毛腿,而是防毒面具的使用故障。就仿佛这一场战争的威胁是一种虚幻,约拉的爱情,也命中注定了是一场虚幻。
白流苏钓到的只是一位金龟婿,是一张饭票,是范柳原的身,而不是范柳原的心。约拉的加拿大人是天生的登徒子,个子不高,且肥胖,又兼之没有出息,学业不成,只在图书馆的档案室打打零工,老板对他吊而浪当的习气也相当不满,却如同反过来应了“赌场失意,情场得意”的老说法,他总有断绝不了的女人缘。——知道了知道了,我太势利,爱情哪里会有指标的——不过,要当情种,钱不要紧,地位不要紧,才华不要紧,帅总还是要紧的吧,再浪漫,再脱俗,也总该有这么一个必要条件吧。:)这个洋范柳原和约拉时好时坏,时远时近,好了吹,吹了好。他的斗室门口永远门庭若市,来来往往的女子们,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漂亮的一般的,穷国的富国的,看得人眼花缭乱。却不敢告诉约拉,哪怕她骂他时,也不敢添盐加醋地附和,怕他们又和好了时,她见到我这个“证人”时心中尴尬。
约拉出生在波兰,父亲是犹太人,母亲是天主教徒。她是作为天主教徒长大的。因为是黑头发,又极美丽,鹤立鸡群,周围那些千篇一律的金发碧眼反而显得稀松平常,于是得了个别致的绰号“中国人”。
约拉的父亲是波兰地下抵抗组织成员,曾经在森林里打过几年游击。他也曾经是钢琴家,总让我想起The Pianist里的Adrian Brody. 波兰成为共产党国家后,幸存的犹太人要么移居他国,剩下的为数不多的,象约拉父亲这样的,被迫隐藏自己的身份。他居然被分配在一家猪肉工厂工作。她直到十七岁时,才发现自己父亲的真实身份。其实,按犹太传统-母亲是犹太人才能算犹太人,否则必须convert,她还不能算犹太人,但她自己认同犹太文化。噢,这大概也解释了为什么她是黑头发。她从小上的是音乐学校,专业是钢琴,还去过梵蒂冈,为教皇弹过钢琴。对于天主教徒来说,这大概和文革时红卫兵见到毛主席一样荣耀。:)约拉将及成年时,本来想当演员,父亲却极严格,绝对不让她“堕落”,于是折衷一回,学了文学。
在牛津,我们度过了一些快乐时光。记得有一回,我们俩肚子饿了,随便进了街上一家铺子,进去以后却感觉不对——那里所有的眼睛都盯了过来,盯得人全身发毛,吓得我们仓皇出逃。后来问人,才知道那是一家gay bar, 不太有女客光顾的,即便是女同性恋也不去那里。想一想,人家至少是把我们当拉拉了。:)
后来大家都忙,偶尔凑到一起看看电影,一部狗电影 Beethoven, 还有一部好象是有 Tim Robbins, 骗子的故事,我笑得要命,她气得要命。后来就有一阵子没见到她,再有一天,她就打电话告诉我:"I got engaged." :) With whom? 和加拿大唐璜不太可能。未婚夫是一个美国人,St. Antony学院的。大大的花篮,寄到了她父母家里。后来我就来了美国,再后来他们也来了美国,也在波士顿,学业上,我还是一帆风顺,她还是困难重重……再后来大家就分头忙碌去了,这回再见面时,大家都复制了自己,各自在都市的边缘过起了小日子,互相写信时,签名时"love from"后面人数翻倍了,先是一翻成二,后是二翻成四……女人的路,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约拉在Spielberg基金底下当过一些差,现在在纽约一个社区图书馆里教小孩子音乐。这对她再合适不过,她有耐心,有技能,又极有魅力。Eric则在纽约市政厅的教育部供职,聊起自己的辖区,有一种孩童般的天真和自豪……他也和我们一样“下凡/下海”了,康奈尔的本科,牛津的研究生,学的是土耳其历史,和现在的工作风马牛不相及。十年前的时候我问过他,以后想干什么,他说想进 show biz,最好是电影界的,——忘了他是要写作还是制作,总之是要和名人打交道,出风头,挣big bucks, 如今也兢兢业业地在政府部门朝九晚五(约拉抱怨说,自升官以后,就是朝八晚八了),老婆孩子热炕头,鼠目寸光地快乐得不行。:)我有些惆怅,锐气啊,雄心啊,创造啊,怕只是少数人的奢侈品了。
十年!好象是从《图书馆的乡愁》那篇文字以后,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这回是彻底毕业了,从此以后,看见的就尽是自己已经毕业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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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omments:
单纯的学生味还有嘛。
welcome back.
81
表扬呢,还是批评?:)
表扬呢。真的。81
该贴张照片上来。
雪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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