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February 20, 2010

镜头里的世界

看过照片,读过游记,再去某地,就如同看已经知道了情节的电影。固然你有了事前诸葛亮的眼光优势,却也失却了一份惊奇和新鲜;你的眼睛已经被那些照片和游记污染了。

镜头里的世界:到此一游,给自己留下永久的回忆。是生命的惊鸿一瞥给我们留下的雪泥鸿爪。

岁月匆匆流过,我们拼命地想抓住那神奇的瞬间,却不知道,你在抓住这个瞬间的同时,更多的瞬间又正在你的身旁匆匆流过。

在一个时刻流连忘返,不忍离去,是因为自己脑子里很清楚,此生此世,再和此人重回此地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时光留不住,镜头里留下的,只能是白驹过隙的掠影……镜头一按,那一树,一木,一花,一草,一光,一影,一山,一石,便似乎与自己有了剪不断的牵连,那一颦,一笑,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纠缠不清的人生,就那样凝固在那一个时刻了。

有一次,拍得正是兴起,该出发登上归程了,却还是恋恋不舍。夕阳将下,世界在经历那半个小时的奇迹。将车在路旁非法停了,趴在一株大树前,对着山坡上的树林和海湾里的帆船左捏右按。

正按得起劲,电池没了。于是稍微带了些遗憾地鸣金收兵,心里亦有些如释重负,似乎有了相机电池没电做借口,不是我有意与山水告别,我便无从责怪,山水和世界亦不至于怨我无情离去了。

那一泓溪水,纵是千年的清冽,那一丛怪礁,纵是万般的神奇,若不是为了“到此一游”,或许我就不会战战兢兢地攀援而上;那一座古城,独自兀立在无人光顾的荒山野岭,若不是为了留下照片,恐怕我也不会绕道而至。终究,镜头是我的眼睛,我舟车劳顿、千里跋涉,只是为了让它们满意。

相机满了,记忆卡满了,传上电脑硬盘;光盘满了,USB满了,电脑硬盘也满了。有闲时,给家人朋友们寄上一两张,心里却知道,他们可能会忙得无暇细看;更多的时候,那成千上万张照片,就那些像岁月一样囤积起来,等着我们哪天有空了,再打开来细细地欣赏。

我却不知道我哪天会有空。

保罗喜欢玩滑翔伞。每年攒够了假期和金钱,他就飞到世界上某个空旷角落,要么是雪山顶上,要么是海边的悬崖,将滑翔的翅膀往身上绑好了,然后捣起腿快跑几十步,跑到悬崖边,人就像鸟儿一样飞起来了。然后他就自由自在地仰望着头上的蓝天,俯瞰着脚下的山水。

看山看水看天看地看累了,保罗干什么?拍照片。照片的一个小小的角落,是阿尔卑斯山脚下的一座古堡,是加勒比小岛上的私人庄园,不小心涉足其中时,主人是可以放出恶狗来啮咬的。人间的财富为这些古堡和庄园确定了主人,而飘在空中的保罗,是天地的主人。不小心的时候,照片的下方,是他自己的大脚丫,正踩在古堡的尖顶上。

走南闯北捏照片的,是在用自己的脚丈量着世界;对着照片感叹唏嘘的,是在用眼睛间接享受着世界。

惊喜。

偶尔在网上逛,看见一两张独特的照片,发现一点自己本来无缘看见、或者看见了也无缘识别的美,自是一番惊喜。然而太多的风光照片,却也如写影评时透露故事情节一样,是要加上一面小旗帜的,不然就要上网贴道德法庭,接受网庭法官和网民陪审团的严厉审判,必要时,视罪行轻重,以板砖泥巴砖棉花砖水果糖砖巧克力砖重刑伺候不提。

还租车时,仔细东瞧西看了,最后居然还是将相机落在车里。心里嗒然若失,就如同相机里记录下的那些时光,也一并遗失在那辆车里一般;想一想,下一个租得这辆车的某一个陌生人,会打开我这一段生活,然后就会劫持我那些时刻的喜怒哀乐,我就觉得加一倍的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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