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东欧同学,也算是个书香门第出身吧,却下里巴人得很,不爱洗澡,连牙都不好好刷。民粹派的好处,是精通民间智慧。从他那里学到了,汽车里前排右手那个座位,叫“丈母娘座”(Mother-in-law's Seat)。
问他为什么,他说,那个座位最不安全。你最恨谁,最想喀嚓谁,你就让谁坐那座儿。
嘿嘿,按照中国的文化传统,丈母娘还是爱女婿的,婆婆才是敌人,这个 Mother-in-law 应当不是丈母娘,而是婆婆,这个座位也该叫婆婆座吧。
你晕车么?晕车的同学都知道,开车不晕坐车晕。聪明的晕车族就知道,随时抢着开车,就可以避免晕车之苦。我却是晕车族里的懒骨头,开车都是万不得已,在离家半径十公里以内的小圈圈里转;出门时,但凡有人代劳,我就不开车。
今天在 Lowell 市有民俗节,Folk Festival, 某大人要加班,送个顺水人情,要带我们去看民俗节。理所当然地,我就坐在了婆婆座上。初时还是兴致勃勃,婆婆座上一晃悠,没几分钟就悠悠升天了,看什么都是天旋地转,听什么都是惊天动地。平日强势饶舌之徒,如今也没力气胡说八道、指东话西了,蔫蔫地趴着,作小鸟依人科。某大人得意非凡,称这个座位为驯悍椅。
Lowell 是波士顿北部的一个中等城市。其实,我上个星期六刚来过 Lowell, 访问了凯鲁亚克(Jack Kerouac)的出生地和墓地。凯鲁亚克只活了四十七岁。从生到死,是四十七年,从出生地到墓地,是两个半英里。
今天再访Lowell, 迷迷糊糊地望过去,街头有很多艺人,花花绿绿的杂耍,震耳欲聋的音乐,卖的食品,也无非 Hamburger, Hot Dog, Shishi Ke Bob,看看就没了胃口。
其实,Jack Kerouac 的时代,Lowell 也和今天一样,是一个“蓝领”城市,只不过当时是传统的纺织工业,如今还有著名的纺织品博物馆,经常接待学生来访。而且居然还有个被子博物馆,不知在美国算不算独家。凯鲁亚克的父母都是法裔加拿大人,他父亲曾经办过小印刷厂,倒闭以后,他母亲就成了车衣女工。
《在路上》的时候,凯鲁亚克也曾经和一个墨西哥女子同居,和她一起住帐篷,摘葡萄。然而那不过是客串。到末了,凯鲁亚克还是离她而去,回到白人的,知识分子的,文化氛围中。凯鲁亚克毕竟还是没有突破社会阶层的和种族的藩篱,他再反叛,也毕竟只是在白人知识分子内部的反叛。
今天的Lowell,也在试图赶上新工业的步伐。我来美国之前就听说过王安电脑公司,等我来以后,王安疲累而死,儿子是阿斗,王安公司已经倒闭,唯一令人回想起它的标志,就是波士顿有个表演中心叫“王中心”(The Wang Center).
王安公司从前的总部就在 Lowell. 如今,那个大楼是摩托罗拉在用。最近摩托罗拉大肆裁人,周围的几家分部都在关门,幸存的人员,慢慢都挤到这个大楼里来。
街头行走的人群,却很少看到像凯鲁亚克那样的“白”人。今日的Lowell, 西班牙/墨西哥裔,亚裔(越南,柬埔寨)占了多数。一看街头的人群便知。偶尔看到金发碧眼,有的是属于墨西哥人里的淡色皮肤,有的大约是盎格鲁-萨克森人吧,臂弯里却挎着一个非盎-萨,手里再推着一个卷卷头发的小毛头。父亲大约是非裔。就是黑人啦。
这才是真正的,生动的,活着的美国。可是,我却觉得,眼前的这个活着的,生动的Lowell, 是这样陌生而遥远,而那个死去的,书上的,过去的Lowell, 反而更加亲切。
我们住的是所谓“雅皮”小镇,挤入这样的雅皮镇的有色人种,多是中国人、印度人,就职于周围的大学、研究所、公司(生化与IT两大类为主)。这种雅皮镇的生活,和城市生活相去甚远,与真正的美国社会,其实也隔膜得很。
街头的音乐,蓝调,摇滚,民间,令我头疼欲裂,躲过街头已经开始扭着屁股跳舞的人群,钻入车子,听到熟悉的,纤细的,安抚人心的肖邦,竟觉得像落水儿童得救一般。回家后,一盘素淡的西红柿炒鸡蛋,吃得大快朵颐。
唉。早知道我是叶公好龙。
Sunday, July 26,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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