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过两天,今天又大雨滂沱。迈克尔·杰克逊今天下葬。新疆实行宵禁。
追悼会上,迈克尔的朋友说,我们纪念他,因为我们都能够从他身上找到和自己的联系:他是一个人。
迈克尔确实超越了一个时代。超越了黑白,超越了东西,超越了冷战。他的追随者就是一些流行音乐发烧友,他们之间的共同纽带就是迈克尔。不管他本人多么复杂,多么迷失,这个世界总会简化这些复杂和这些迷乱,人们找到了互相之间共同的东西。
然而黑人还是要强调他是黑人。他是黑人成功的典范。令人难过的是,这些成功的黑人们,结局却很悲惨。OJ辛普森,还有上个星期刚刚被枪杀的田纳西四分卫Steve McNair. 他们成功了,然而成功以后又是那么艰难,混乱。迈克尔虽然享尽死后哀荣,贵若王者,他生命的最后阶段的伙伴,却是孤独和丑闻。毒品,白女人,豪华的生活,和家庭和社区的隔膜,最终令他们手足无措。
看得不多,后来断电。请的电工来了。丹尼斯和他的儿子。他儿子和我年龄相仿,戴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像个研究生。儿子说,现在经济不好,大家都在收紧裤带,他们的活路也不多,不过,为了给孩子们吃饱饭,他就是扛起铁锹挖土,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他也会去做。
诚实的,勤奋的劳动者。法国裔的。白人。
我们这个社区,最早的几家,德国后裔,爱尔兰后裔,意大利后裔,几家还在去教堂的,都是天主教徒。最早的地主,住的房子挂着1735年的招牌。我们这一片房子,最初都是他们家的果园。现在他们家的儿子成了工薪阶层,而且是在普通制造业的,工资和我们不可同日而语;媳妇刚把孩子养到上学,去参加培训,成了一个医生办公室秘书助手,工资也只能是我们的零头。
后来搬来的几家,有我们,还有一家印度人,另外一家,父亲是美国人,母亲是台湾人。工作有律师,法官,软件公司前CEO后咨询人员的,还有一个是舞蹈教师。
还有一家是两个母亲。两个母亲里,一个是天主教徒,一个是犹太人。他们新装了游泳池,夏天总要请邻居们来一个 Pool Party。复活节的时候,街坊里组织 egg hunt,所有的孩子,基督徒的,非基督徒的,都会来兴致勃勃地找鸡蛋。
孩子们中间只有一样界限:男女界限。男孩女孩,毕竟兴趣不同,玩的游戏便不同。
并不是觉得这里是桃花源。虽然是鸡犬之声相闻,我们其实还是老死不相往来。大家见面,都知道不说政治,不说宗教,不说种族,不说男女。偶尔,我也会纳闷,不知道老地主一家,如何看待这些新邻居们。他们渐渐丧失土地,收入水平相对下降,孩子们也被迫放弃悠闲的童年,被这些外来移民的孩子们逼得多花时间作功课;我们这些陌生的外来户,从语言到生活习俗到成长经历,和他们毫无共同之处。
然而,我知道,就算他们腹诽,他们至少不会当面指责我们掠夺了本属于他们的东西;他们的孩子,哪怕心中充满偏见,起码在公共场合,他们知道,不能因为某个人的宗教或种族背景而对他另眼相看。学校里教给孩子们各个国家、民族和宗教的习俗,让他们懂得,这个世界是丰富多彩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
我向来悲观,对一切伟大而神圣的东西,都持有谨慎的怀疑态度。因为这些伟大而神圣的东西,上帝,祖国,民族,国家,甚至荒诞不经的“稳定”“和谐”“反恐”,都会成为人们冷酷的屠杀的借口。而暴力,只会制造更多的暴力,隔阂,战争和仇恨。
当今世界,不论人们如何信奉世界主义,号称世界公民,现实依旧是,每个人身上都贴满了标签。
我以前的印度老板,喜欢夸耀印度的宗教、语言、文化传统的多样化和和平共处。有一天,一个巴基斯坦同事进来。印度老板热情洋溢地拍他的肩膀,大夸他的工作能力和效率。然后他还加了一句:你看你多善良,他们老说MSLM多么恐怖吓人。
我不寒而栗。他对穆斯林的偏见根深蒂固,所有的溢美之词,不过是在说,这个巴基斯坦人不是普通的MSLM,而是一个例外。
突然觉得绝望。妇人之仁,向来令人不屑,然而似乎也是我仅存的一点信念。
我的妇人之仁,不是要制定什么新的宪章、和约,那么多的宪章、和约,并没有带来和平;也不是要人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世界上这么多伟大而神圣的东西,总是有人不甘平庸,要为之赴汤蹈火,杀身成仁。我只是祈望,如果你是一个平民,就在你挥起拳头的一刹那,就在你操起石头的一刹那,如果你是一个士兵,就在你扣动扳机的一刹那,或许你是一位领袖,就在你签署宣战命令的一刹那,哪怕有一瞬间的犹豫,容你自己想一想,这样的行动,是不是唯一的选择,别无他途;这样的行动,无论多么伟大辉煌,最终的结果,是悲伤的母亲,悲伤的妻子,悲伤的儿童,他们可能有这样那样的宗教,这样那样的肤色,这样那样的怪癖,可是,生命丧失的悲伤,却是同样的惨烈。
Tuesday, July 07,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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